“晋王,燕王?”
褚正鑫双眸一凝,脸上瞬间多了几分不自然的神情。
他本想在褚承良带人购买低价粮的同时,联络诸多粮商,挑拨其与朝廷之间的关系。
最起码不至于让这些粮商也似周长青等人一般,退出褚家商会,转入朝廷商会。
可两位亲王亲自出面,此事怕也不好办。
就在褚正鑫心中犹疑之时,褚承良抬眸很是小心的看向自己大伯。
“大伯,那侄儿.....”
“照做便是!”
深吸口气后,褚正鑫正色道:“将商会粮商请到府上。”
“嗯.....”
见褚正鑫心意已决,那褚承良虽忌惮此次朱棡、朱棣两位亲王出面,可此时却也不好多说什么,立时转身朝门外走去。
而看着褚承良离开的背影,原本略带犹疑的褚正鑫,此时眼中也多了几分坚定。
说到底,晋王、燕王尚且不过少年,自然不了解商贾细则,估摸着也没什么难对付的。
总不可能老朱家出了一个谋略超人的朱标,其他几个皇子个个都是人杰吧。
片刻功夫。
褚家商会中的粮商很快抵达褚家大院,当看到主位上坐着的褚正鑫后,众人也是不敢怠慢,忙上前拱手行礼。
待众人坐定,褚正鑫这才出声说道:“今日天香阁前,朝廷二次抛售低价粮。”
“想来诸位定是得到消息了的!”
“是。”其中一名粮商点头应道:“褚老爷说得不错,我等商铺多为米铺粮铺,自然时刻关注朝廷抛售低价粮。”
“只是眼下该如何做,还需褚老拿个主意。”
闻言,褚正鑫倒是没有立即开口,只是一一扫视在场众人。
也是此时,在场粮商相互对视后,自己便开始商议了起来。
“虽说朝廷抛售的乃是低价粮,可价格不过是原本市价的九成。”
“真要说起来,我等依照朝廷所定价格一并售卖,虽不能得利多少,却也不至于亏本折损。”
“不错!”另外一人也跟着说道:“我等商铺存粮不过小数,自然不能与沈家店铺相比。”
“况且沈三石为给前线筹措粮草,收粮时也是高价买入。”
“真要说亏损,沈家自然比我等亏损更多。”
“眼下那沈三石都将库中存粮也按朝廷所定的九成价格出售,我等自然或许也可效仿!”
众人说着,心中似乎也已有了主意。
毕竟朝廷抛售低价粮这事已然是板上钉钉,莫说是他们,即便是朝臣也无法劝阻朱标。
更何况此时他们一并抛售,并不会损失多少,不过是少得几分利益。
可也就在众人相继出声,似是已经拿定主意之时,却见褚正鑫眉头一凝,语气隐约带有几分斥责意味道:“既然尔等愿意不战而降,那老夫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诸位决定割肉售粮,老夫自是敬重你等为国效力的拳拳之心。”
“既如此,诸位便请回吧!”
见褚正鑫冷不丁的便要下达逐客令,在场粮商此刻也觉察出他的言外之意,当下自然不愿就此离去。
“褚老,若您真有法子,还望明视。”
“是啊,褚老。”一人站起身子,似诉说委屈般上前说道:“若非没有法子,我等又怎会割肉?”
“说什么报效朝廷,我等也绝无如此高尚品性!”
看着几人表情焦急纷纷看向自己,只等自己出声。
褚正鑫也觉时候到了,遂开口道:“朝廷毫无征兆,将国库存粮低价抛售之时可有顾忌你等收益惨淡?”
“百姓现今多购买朝廷所售的低价粮,尔等粮铺门可罗雀,朝廷可有半点恩旨?”
“自然!朝廷恩待于民,乃是我等之幸。”
“可我等商贾又岂非不是大明百姓?为何朝廷恩旨非但不能惠及我等,反而还要我等折损利益?”
听到褚正鑫这话,原本打算效仿朝廷,以九成价格售卖存粮的诸多粮商,此刻也绝了这份心思。
既然朝廷无道,纵然是赌气,他们也不愿为朝廷出力。
“褚老直说吧!我等该如何做!”
“是啊,褚老您说咱们该怎么做!”
看着众人情绪激愤,俨然是对朝廷怨恨颇深的模样。
褚正鑫隐下心头窃喜,淡淡说道:“诸位,我等并非无利可图。”
“相反,此次乃我等得利的大好时机!”
不等众人反问,褚正鑫紧跟着道:“诸位应当都很清楚,眼下倭国战事正值关键之处,粮草供给断然不容有失。”
“当此时节,朝廷却还抛售低价粮。而且负责前线军粮运送的沈家也似朝廷那般,一同抛售低价粮。”
“如此!一旦前线粮草告急,诸位以为朝廷该如何抉择?”
“嗯....”
伴随褚正鑫声音落下,在场众人先是沉默片刻,紧接着便有人出声道:“届时朝廷自然要从民间大肆购买粮草,而且也势必要与洪武四年购置冬衣那般,高价购买!”
“不错!”褚正鑫眉头一挑,当即说道:“真到那时,诸位手中的存粮还怕卖不出高价?”
众人说着,似乎已经能想到之后朝廷以两倍、三倍的价格购买他们手中的粮食。
一想到届时朝廷还要求着他们,高价买粮,众人兴奋之余也不由觉得心情舒畅。
而和满脸笑意的众人不同,此刻褚正鑫脸上却是闪过一抹寒意。
毕竟前线军粮的运送,乃是沈三石全权负责。
一旦粮草告急,哪怕那沈三石眼下已经是朝廷商会的会长,可到时候他也难逃失职之罪。
到时候即便是斩首都算是轻的!
也就在褚正鑫以及众人肆意畅想之时,突有一人出声开口道:“朝廷既然能将粮食低价售卖,想来已备好前线所需的粮草。那沈三石并非痴傻之人,想来也有后手。”
“褚老!倘若前线不曾缺粮,不到三个月今年秋粮便能下来。到时候咱们手中的粮食可就变成了陈粮......”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褚正鑫。
也是看到众人那满是顾虑的样子,褚正鑫轻咳一声,淡淡说道:“所以眼下还需诸位出一份力。”
“朝廷发售的低价粮,诸位当差遣府中奴仆前去购买。”
“只要防止这些低价粮流入百姓手中,那百姓想要购得粮食,自然还要到诸位的粮铺中去。”
“即便如此.....”那人想了想,看向褚正鑫道:“褚老,即便百姓买不到低价粮,只得到我等粮铺购买,可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若是前线不曾缺粮,朝廷自然不会高价从我等手中购粮。”
“那我等手中存粮越多,将来损失自然也就更大。”
闻言,褚正鑫隐有不悦的瞪了眼那人。
不过众人皆在,他却也不好当场发作,此刻也只得隐下心头恼怒,耐着性子道:“诸位大可放心,到时候老夫自有盘算!”
见众人脸上担忧不减,显然是不愿完全相信他。
褚正鑫想了想,随即命人关闭房门,沉声开口道:“届时诸位名下粮铺的粮食,价格可以翻上数倍。”
“那些百姓买不到低价粮,见粮铺价格是平时的数倍,他们必然怨声载道。”
“到时候,那些百姓也必然会聚众请愿,请求朝廷多多发售低价粮。”
“如此一来,无论是朝廷还是沈家,存粮必然告急。”
还有一点褚正鑫自然不敢同眼前众人直说。
仅靠百姓聚众闹事,强行让朝廷、让沈家多些售卖低价粮自然不能动摇根基。
若是沈家运往倭国前线的粮食出了问题,这样不仅能加快沈三石的死期,同时更能让朝廷、让沈家重新运粮。
如此一来,无论是朝廷还是沈家,其存粮断然撑不到两个多月的秋收。
“老夫如何安排,诸位也是听到了的。”
“想来诸位也能明白,无论是授意百姓聚众哗变亦或是购买朝廷发售的低价粮,此事一旦被朝廷得知势必是死罪。”
“如何抉择,诸位可自行决断!”
一时间,在场众人不由面露紧张之色。
相互对视良久后,方才有人出声道:“既然朝廷没打算给我等活路,我等也能放手一搏。”
“况且有褚老坐镇,咱们也不需担忧什么!”
就在众人说话的档口,褚家大门缓缓打开。
随即!
朱棡、朱棣,以及沈三石大步便也走了过来。
不过不等褚正鑫开口,却见方才那些粮商有几人突然起身,当即走到朱棡、朱棣跟前拜道:
“臣锦衣卫何争名,拜见晋王、燕王殿下。”
“臣锦衣卫何争利,拜见晋王、燕王殿下。”
随着何家两兄弟声音落下,在场众人虽是诧异,不过紧跟着便连忙起身一并朝朱棡、朱棣拜道。
反观那褚正鑫。
此刻却依旧有些呆滞,他竟没想到自打洪武二年便加入他们褚家商会的何家兄弟,竟然是朝廷的锦衣卫。
“草民.....草民.....”
不等褚正鑫下拜,何家兄弟便将褚正鑫方才所言完完整整转述给了朱棣几人。
待二人说完,却见那褚正鑫脸色惨白,额上早已渗出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珠。
“褚正鑫,褚掌柜,你可有话要说?”
面对朱棡的询问,此刻的褚正鑫深吸口气,随即便也平静了下来。
“锦衣卫果然名不虚传,小老儿死的不冤。”
“毕竟我沈家商会洪武初年才设立,而这何家兄弟洪武二年便入了我褚家商会。”
“若非今日他们二人主动言说,小老儿即便是死也想不到他们乃是朝廷的锦衣卫。”
语罢,褚正鑫默默看了眼何家兄弟便也没有多言。
只不过听褚正鑫说完,朱棡却径直走到主位前坐下,随即扫视眼前众人淡淡说道:“陛下说了,商贾之事本是民间之事,你虽有不恭朝廷之心,可终究尚未付诸行动。”
“今日暂且饶你性命!”
“嗯?”
没有理会褚正鑫眸中的诧异,朱棡看向一同前来的沈三石,出声道:“沈掌柜,方才褚正鑫所言,你可有话要与他辩驳?”
“自然是有!”
沈三石接过话茬,扫视周围众人后,正色说道:“褚正鑫所言,不过是为诓骗你等对抗朝廷罢了。”
“说什么朝廷抛售低价粮乃是不给你等活路,简直荒唐。”
“你等铺中存粮皆是低价从百姓手中购来,纵然是按照朝廷现定的九成价格,你等也是有利可图。”
“之所以觉得朝廷不给你等活路,无外乎是尔等见我朝与倭国正值战事,尔等囤积粮草乃是为了哄抬物价,谋取暴利罢了!”
听到褚正鑫这话,众人脸上渐露羞愧,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敢回话,更不敢看向沈三石、朱棡几人。
也是此时。
却见沈三石猛地提高音量,似训斥却又好似教诲一般,继续说道:“眼下朝廷抛售低价粮对尔等非但不是什么坏事,反而还是求生良机。”
“去年凤阳一地粮产提高近十倍不止,今年各地粮食必然丰收,而且今年秋收之粮也必然是往年的十倍不止。”
“尔等常年经商,安能不知如此丰收之下,粮价又是如何!”
“嗯......”
闻言至此,在场粮商不由相互对视。
倘若真如沈三石所言,今年秋收粮产是往年的近十倍,那粮食的价格自然也比往年要减少数倍,甚至十倍。
如此一来,他们今年收购的粮食便只能砸在手上,到时候也定然会赔一个血本无归!
“沈老板,此话可当真......”
“真与不真,尔等可自行决断。”沈三石语气不善,很是不耐烦道:“我沈家店铺负责为前线将士筹措军粮,今年收购粮食的价格也要比你们高出两三成。”
“倘若囤积粮食果真能得利,沈某眼下也断然不会似朝廷一般,将粮食以市面价格的九成出售。”
语罢。
沈三石看向朱棡、朱棣道:“两位殿下,草民言罢再无话可说。”
“嗯。”
朱棡应了一声,随即便也朝门外走去。
只不过刚走到门口,却见朱棡面容温和,回眸看向褚正鑫以及在场粮商道:“今日本王不以朝廷之法严惩尔等,已然算是法外开恩。”
“若今后尔等果有不恭之行,届时国法惶惶,自然不会轻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