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猱得意一会儿,有个急喘声传报,“六当家……有人看见一匹天马破空,逃出了法阵!”
“干!”六耳猱破口大骂,“马跑了,人没跑?一群废物……”
方才,岑北背着岑南寻到岑绍之后,以一张云骓符化作一匹可以驰骋天际的飞马四处逃命。奈何苦寻出口半天,仍没有寻到出路,当隐身符快要失效的时候,忽然想到之前破了三处法眼,便向那里寻求突破。
末了,天无绝人之路,他到底发现了冲阵出口,便用尽所有玄气,将厮守出口的一干炼士全部击溃。
虽说逃出生天,可是云骓马乃是符箓灵气所化的虚影,即便这张符箓属于三色八混符,但一经时间的流逝,灵气也跟着消耗。
三人同骑一马,灵气流逝的速度更快,逃出去还没多久,云骓符已然失去作用。
此时岑北所剩的玄气微乎其微,独自逃跑,兴许尚有逃命的可能,却无力兼顾岑南和岑绍,而他们此时的身后更是追来几只鬣狗。
显然,身后的敌人还在穷追不舍,恐将沦为别人的俘虏。
迷阵之外,大雨倾盆,劈里啪啦的雨声就像人的心跳,此外雷声滚滚,仿若不期而至的凶险遽然轰鸣。逃难的感觉仿若命悬一线,此时此刻,岑绍等人的心情跌至谷底,远比深陷迷阵之内还要沮丧。
岑南意识到自己已成累赘,愤恨道,“想我七混巨持,空有一身功法,这次竟被几个无名之辈所击败,真乃大意。要是那时提高警惕,此时也已破阵而出。那道玄盾耗尽我所有玄气,非如此,那些人岂能将我等逼入这等境地?弟弟,你带庄主回家,别管我了,否则谁也活不了……”
“炼士斗法,胜败无常……”岑北又取出一张云骓符,一甩成形,“哥,别说泄气的话了,还有最后一张云骓符,我等暂时还可以脱困,此时能走多远便走多远。哥哥,你要明白,我是不可能丢下你!”
“这等符箓,之前亦是买来不少。”岑绍喟叹,“上次全给了慕容酒,亦是没有多留一张!”
“庄主,属下没用,这次未能护你周全,实在该死。”岑南攥紧了拳头。
岑绍沉吟少时,说道,“生死有命,多说无益。眼下危在旦夕,却非穷途末路,鎏州路远,回是回不去了……”
“对方人多,况且都是刀口舔血之辈,我和岑北的玄气都已耗尽,实在……”岑南淡淡地说完,冲着岑北微微一笑,“庄主,你不如独自骑上云骓,这样可以减少灵气的损耗,虽回不了鎏州,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和弟弟……”
“不!”岑绍看向二人,“鎏州远在千里之外,不用多想,显然没有逃回去的可能。不如转去半仙居,求高流相助!”
“高流……”岑北眉目一紧,随之叹息,“唉,他,他肯搭救才行啊!”
大雨将他们三人的气味冲淡不少,几只灵气稍高的鬣狗率先追来,被岑北甩出几张符箓打散成烟,三人亦不敢停留,便立即乘上云骓沫雨绝尘。
这匹由符箓幻化成型的马翱翔如燕,以前用于追敌,此时却用于逃命的,想来可悲。因这匹马的速度极快,灵气消耗的速度也快,即便是一张上等的三色混符,三人同骑之下,也很难支撑半个时辰。
眼看灵气便要散尽,而身后的追兵愈来愈近,三人全身都已湿透,分不出是雨还是汗。大雨渐渐地模糊三人的身影,只能看见马背上有人时不时地回头张望。
行不多时,岑北发现云骓的灵气眨眼便要耗尽,为了防止坠落,只好驾马落地。
所幸的是,——桃花县近在咫尺,半仙居的所在目之可及。
半仙居中,东方鸣躺在一张凉椅上,此时正看着屋檐下哗哗而流的水柱。他的对面是小草毛等人,此时一个个端着木盆,正为自己的厢房排水。
“那几间屋子一直未修,”东方鸣念叨着,“再过一个多月,雨季也该到了,到了那时,他们的屋子更像水帘洞了。看来天晴之后,得把他们的屋子修葺修葺。”
刚说完,半仙居的大门忽然震响。
胡大坐在前院的小亭里编草鞋,听到声响,以为是高流回来,因雨太大,很不想离开小亭子,但还是很不情愿地放下手工跑向大门。
大门刚刚开启,岑北和岑南接连倒地,二人“咚”地一声扑在胡大的膝下。
“怎行这般大礼?”
岑绍带着失魂落魄的表情,登时拱手,“这位大哥,还望救救我等,我等被仇敌追杀,步入绝境!”
胡大认识岑南,惊问一声,“是谁追杀你们?”
“乌桓贼寇!”
“啊!”胡大听此,赶紧驮上岑南,“快,把门关上!”
来到内堂,半仙居除了高流以外,全部齐聚到场,岑绍把一切如实相告。
众人面面相觑,高卢惶恐不安,“这下麻烦!高流那小子不在家!如何是好?那些炼士都有追踪之法,估计很快就会追到这里。上天有好生之德,是不能见死不救,但这一念之仁,必将波及我家小主,我等的性命无足轻重,可要是把小主卷入险境,如何使得?”
樊布沉吟半晌,说道,“六耳猱所属伊藤部,果真是伊藤部的话,应该不会为难半仙居,我只担心游氏……半仙居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奶奶的!”海栓气得直跺脚,“游氏早想推倒半仙居了,这几人哪里不躲,偏偏往这里躲,这不是害人吗?”
小草毛见岑北如此狼狈,白了一眼,“那日在半仙庙那么神气,几日功夫,便如丧家之犬,真是报应!”
马屁猴亦笑道,“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多行不义,必吃屁!”
岑南和岑北无言以对,想起那日半仙庙一事,心中十分有愧。
东方鸣觉得岑绍面善,而且那日并未为难,于是说道,“门都进了,难道还将他们撵出去?”说完,看向岑南,“事不宜迟,快把这个半死不活的背上,随我来!”
“半死不活”指的是岑南,他只是玄气耗尽,略微伤了筋骨,暂时全身无力而已。岑北听东方鸣这么形容自己的哥哥,心里有些不悦,但寄人屋檐,狠话不便说,只好依言而动。
高卢却是疑问,“小主,你要带他们去哪?”
“还能去哪?我爹的密室!”东方鸣说道,“那是个隔绝之地,惟有躲进那里,方能避险!”
高卢一听,有些犹豫,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藏在那里,确实万无一失。”说完,看向海栓,“你赶紧去把高流找回来!”又对胡大吩咐道,“你去马厩牵马,火速赶往南灞郡,务必告知南灞公,南灞公得知半仙居有难不会旁观,记住,要快,最好路上换匹快马,别惜银子!”
那二人闻言,没有片刻耽搁,立即动身而去。
“为何要惊动姚叔叔?”东方鸣说道,“南灞郡离这里这么远,骑快马也有好几日路程,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也赶不及啊!”
“暗通贼寇不是小事!”高卢说道,“游氏只手遮天,天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眼下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倘若游氏赶尽杀绝,安能不露出马脚?只要南灞公赶到,定能掌握游氏的罪证,他日交到四象门手里,即便半仙居没了,也要游氏血债血偿!”
“暗通贼寇乃是死罪,”樊布看到一丝喜色,“那游氏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很难落下把柄,这次马失前蹄,躲过此劫,大有机会告他们一状!”
“先生,告状也得先活着才行啊!”东方鸣说道,“事态这么紧急,你们都随我来,我带你们躲进密室吧!”
“不必。”高卢摆摆手,“老奴贱命一条,死也好,活也好,无关紧要。只要你们安全,我等不会有性命之忧。我倒是盼着他们杀了我等,如此一来,小主正好拿着此事状告游氏,让汉王替我们做主。”
岑绍的内心五味杂陈,“今日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桃花县天水渊附近,六耳猱等人坐在一座废弃的小亭里躲雨。目及是密如洒泉的大雨,在这朦胧的水帘世界,隐隐约约,可见一片桃花林。这些人穷追到此,未料目标一下子销声匿迹,各人此时的脸上均是带着垂丧之气。
六耳猱似乎很明白岑绍等人逃去了哪里,于是对着几个手下耸了耸肩,眼神闪动着放弃的意念。
赫连雄一甩颓靡,忽尔指着六耳猱愤色道,“你个王八泼皮,哄我劫杀的是你,拍屁股走人的也是你,倘若那三人把一切捅了出去,我和傅阄怎么办?勾结贼匪可是死罪!”
傅阄心急如焚,亦不敢开罪六耳猱,便好言求道,“唉,六耳兄,你不能拂袖而去,要是他们三人逃脱,我和赫连必然牵连到游氏全族。在下料定,那三人一定躲到半仙居去了。好兄弟,你不如摆下杀阵,将那半仙居团团围住,然后配合我等杀将进去,事成之后,所得好处全归你等,如何?”
六耳猱无动于衷,亦是不言不语。
傅阄把心一横,“六耳兄,求你啦,事成之后,我和赫连还有大礼相送!”
六耳猱呵呵地笑了几声,“不是本座不帮兄弟,奈何我部二当家早有吩咐,上阳郡谁都可以动,惟独半仙居动不得,动者死无藏身之地!”
赫连雄想起伊藤部的二当家,牙齿吱吱作响,“这件事情不能就此了结。如若不把岑绍以及知情者全部杀了,我和傅阄如何抽身?游氏如何抽身?你等是贼,光脚不怕穿鞋,什么也不怕,可我们如何善后?”
六耳猱笑道,“伊藤部欢迎二位!我们正缺几个当家的,哈哈……”
傅阄拳头一响,把赫连拉到一旁,窃声说道,“赫连啊!半仙居有高流,那小子乃九混巨持,就算说动六耳贼,我们几个恐怕也不是高流的对手,不如回去另找帮手,一举将半仙居彻底端了,事后散出风言,就说乌桓……”他睨着六耳猱,“呸”地一声,嗔道,“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再把所有的屎尿盆子扣到那帮混球的头上!到了那时,就算四象门想要追究,也没辙!”
“妙!”六耳猱笑道,“背黑锅有何难?我们伊藤部为你们游氏背了多少黑锅?有过怨言否?无妨,无妨,毕竟每年拿你们那么多银子,若不给你们背几口大黑锅,旁人要说我们伊藤部不讲情义,哈哈……”
他笑了一阵,又道,“这次的事情,都怪你们游氏,谁叫你们拖欠敬银不给,早点交付年敬的话,我等又何必冒死维持生计?要不是生活不下去了,谁愿意去招惹岑家堡?可惜啊,怪我贪功,以为小菜一碟,还向大当家信誓旦旦地保证,能一个人把大肥羊咔嚓了,看来回头,我也没好果子吃,妈的!”
想起岑家堡,傅阄眼睑一颤,含恨道,“鎏州和汉州素来交好,岑家堡在鎏州的地位非凡,要是汉王怪罪下来,我们游氏恐怕真要被灭族了。看来必须向族长请罪,让族长大人亲自善后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