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鬼老的淫威已在每个人的心里根深蒂固,连那喰魂鬼老都要屈服,足见阿答的惧意并非空穴来风,东方鸣很清楚阿答是在害怕什么,也明白有些不该说的话务必忌口。
“放心,我有数。”东方鸣眯着眼睛笑道。
“可能认为小公爵是聪明人,所以我才口无遮拦。”阿答微微解释一下,随即叹声气,“不过最好还是少说话多干事,干活,干活……”
金汁桶里装了童子尿,这东西向来不愁,现在灌上七成母水搅拌均匀,就可以挑到药田里灌溉。
这种活不难!
东方鸣学着阿答做完,又学着阿答挑起扁担,感觉满满的两桶金汁水一点也不重,似乎当了炼士之后,力气大了很多,筋骨也强健了很多。
但行到药田里,阿答说药田里的每一株药植都要逐一去浇,水分还要掌控得当,东方鸣简单扫视一眼自己的十亩地,近乎看到成千上万株药植,可想而知,——罗杀虎在此吃了多少苦。
如今,这些苦难落到自己身上,而那些同情一下子就变成莫大的委屈。
按照阿答的耐心指导,东方鸣忙活一阵子,鞋底很快糊上一层一层的泥,指甲缝里也掺了很多黑土。这种事情一开始很有干劲,但他沿着田阱忙碌一个时辰以后,整个身体就感受到了酸痛,不过洒肥的姿势已有几分黎甿的样子。
待半亩地儿浇到尽头,强忍疲累的他,后背已然湿了,——这才是真正的汗流浃背,是辛勤劳作的见证,可是这种滋味黏糊糊的,真的很不好受。
久而久之,他的身体愈发佝偻,甚至都有些喘不上来气了,当他再一次抬臂擦去额头上的汗时,那龇开的嘴唇像是再也合不拢了,末了渴到极限的他,甚至觉得金汁桶里的水都能直接饮用。
阿答已去别的药田忙活去了,眼看四周无人,东方鸣恍然意识到自己无非是替罗杀虎干活罢了,遂一屁股坐在地上,就算真要干完,也必须歇完再说。
“唉,我的修为要是比罗杀虎高,岂会听他摆布?”东方鸣忽地躺下,把手里的水瓢卡在肚子上,似乎已然不在乎那些熏人的味道。
长望天际,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倒是很想睡场大觉。
他的眼皮逐渐沉重,然而还没完全闭上,耳边似乎听到了罗杀虎撂下的那些狠话,接着用力挤了挤眼睛。
“剁手?罗杀虎真会那样吗?”
在东方鸣的印象里,罗杀虎言出必行,绝对不是在唬人,糟糕的是,——此时不仅高流和肖潇不在身边,连那小师父也不在身边,还真拿罗杀虎一点办法都没。
东方鸣躺在地上叹声叹气,跟着无奈地侧了个身子,孰料,目光之中,看见身旁的一株药植上爬着一条大毛虫。
想起阿答的提醒,“务必将虫子扼杀在摇篮里”,他生出警惕,用胳膊撑着地面向前挪近一小段距离,欲将那条大毛虫捏死,但是,“咦,好吓人,一身毛!”
东方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看着大毛虫爬呀爬,爬不多时,竟还用口器啃了一下药植的干,许是不敢玩忽,便咬着牙,瞄准那条大毛虫伸出手,然后眼睛一阖,瞑目捏去。
“嘶!”
一瞬间,东方鸣因吃痛,急着将手缩了回来,他睁开眼睛,“呀!”手指破了一个小洞,还流出了血,如今溢出一颗饱满的小血珠,“奇怪,居然不疼,反倒酥爽酥爽的,为何?”
药植的小枝干上,那条大毛虫还在往上爬。
那绿色的小枝干,大概有半个小臂那么粗,皮表似乎长满很多毛绒绒的倒刺,看起来很柔软,并不尖锐,不过他觉得手指极有可能就是被那上面的倒刺所伤。
奇怪的事儿非止一端,他方才还觉得很累,但此刻被那倒刺戳伤后,竟骤生不少精气神儿,感觉浑身充满活力。
干活很耗体力,也很耗玄气,相对来说,炼士的精力很旺盛,但精力的强弱与体内的后天玄气有关,而他灵骨无须,虽可以修炼,却始终无法通过灵骨补充后天玄气,惟靠屠龙斩提供帮助,奈何现在与屠龙斩刚刚通灵,还无法随意吸纳刀身中的炁,这通常都需要进入一个特定的状态才行,所以此时吸纳后天玄气相当困难。
但是,被扎以后,竟然觉得玄墟之内的后天之气得到了补充,“难不成被扎之后,吸到了玄气?竟有这么神奇的事?”
药植乃绮罗鬼老的宝贝,东方鸣自是不敢乱来,可是欠起身发觉四周无人时,好奇心使得他对着药植上的倒刺伸出了手。
也不是自虐吧,他是由于好奇才选择让那倒刺扎破手指。
待手指再次被扎破之后,先是传来轻微的疼痛,而后就有一股畅快淋漓的感觉流经全身,甚至没过多久,一股股后天玄气有如大河决堤涌入体内。
与此同时呢,他的左臂隐隐有些灼热感,似乎屠龙斩正在吸收药植中的炁。
炁,包括玄气和灵气,方才被扎之后,东方鸣感受到身体之内同时吸纳不少先天玄气和后天玄气,通常这两种玄气是可以同时存在于一株玄草上的,但不是那么均匀,而他眼前的药株竟具有均匀的先天玄气和后天玄气,这显然是嫁接而成的玄草所拥有的特别之处。
还没完全捋清思绪,却见那株药植上的枝叶逐渐变得暗淡,东方鸣面露仓惶赶紧退后一步,生怕自己不小心吸干药植里的玄气。
可是呢,方才的感觉如梦如幻,似乎要比泡在血池之中还要惬意,他此时脑袋里十分渴望再扎几次,那种迫切的渴望都要让他慢慢遗忘这药田的主人是谁了!
突然,一种奇怪的想法让他觉得,如若换一株药植的话,可能不会造成什么危害,如若看不出来表面有何变化,那么这种举动就不会有人知道!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对周围的药田扫去一眼,感觉每株都这样扎一下的话,真是受用无穷,暂且不说整个绮罗天有多少株药植,光是周围的这几百几千株,已然让他应接不暇了。
主动扎破手指,是个很奇怪的行为,东方鸣对着一株株药植乐此不疲。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被扎的次数愈来愈多,而左臂一直传来灼热的酥麻感。直到他的手指布满纤细的小孔,直到他的手变得血淋淋,他感觉通过这样的方式竟然比泡在血池中还要舒坦。这种感受似乎是一种错觉,因为吸收这些玄气之后,又很快在身体内消失,仿佛自己身体根本就没有吸收掉这些。
但是,屠龙斩的印记一直传来灼热感,像是“饱食”后的信号,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反正到了后来,东方鸣能够感觉到屠龙斩很“愉悦”,而这种感受就和泡在血池之中是差不多的,故而可以认定就是屠龙斩吸收掉了这些玄气。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东方鸣在血池那边修炼,完全是为了屠龙斩而去,因为没有通灵屠龙斩之前,他在血池的修炼进展相对来说很低很低,而自从通灵屠龙斩以后,在那修炼的速度才一度突飞猛进。
换句话说,他和屠龙斩是“绑定”的关系,只要玄气是被屠龙斩吸收的话,那么他就会从中受益。
东方鸣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被这件事情所占据着大脑,因此完全忘记了农活。
阿答做完活,发现东方鸣还有九亩地没有完工,刹那间忙不迭、急吼吼,四处找他,末了在七十九号药田里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你不要命啦!”
东方鸣还在偷吸药植内的玄气,这会儿听到阿答的声音,许是做贼心虚,身子不由得搐搦一下,仿佛一颗心脏都要蹦出来也似。
“你都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
“那你能帮我保密吗?”
“怎么帮你保密?你干不完活,绮罗鬼老一看便知!”
“啊,你指农活?”东方鸣长呼一口气,咧开嘴笑。
“你怎么还笑?”阿答小眼睛眯得更小,一双眉毛挤在一起,“酉正就要交差,现在已是日昳未时,你说,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干活?你肯定做不完农活!你算把杀虎哥害惨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都日昳啦?”东方鸣挠挠头,开始担忧起来,“是啊,怎办?日昳,酉正,没多少时间了,这下完了!”
“身上有钱没?”阿答急问道。
“要钱做什么?”东方鸣疑道。
“现在只能花钱找帮手啊!”阿答说道,“只能花钱买通萨隶,让他召集大伙儿一起干,他是这里的班头。”
“可我身上没钱啊!”东方鸣苦色道。
“那就没办法了!”阿答叹声道,“虽说我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弟兄,但就算拉上他们一起干,也没法干完下面的活,时间太紧了。”
“符箓行吗?”东方鸣掏出一张四色元符,“你看这个,这个能不能叫那萨什么的帮帮忙?”
“什么……四色……”阿答瞪着绿豆大的双目,愣了半天,“小公爵,你是和我开玩笑吗?”
“不够是吗?要不两张?”东方鸣挠挠头,说着又掏出一张。但那阿答瞪着眼睛,始终不说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便干脆将那四张四色元符全部拿了出来,“我只有这四张符箓,真的没带什么盘缠!”
阿答使劲揉揉眼睛,发现果真是四张元符,顿时惊诧,“杀虎哥贵为黎州世子,而他也只有三色符箓,你这四色元符哪里来的?”说完晃晃头,匆匆走近东方鸣身边,“呀,你快收起来,这无需四色元符,一张都用不了,你换一张三色的就行,甚至都不要三色元符,随便拿一张三色符箓就行了,你毕竟是绮罗鬼老眼前的红人,只要意思意思,那萨隶自然会通融,何必浪费宝物?”
“原来是这样!”东方鸣哈哈大笑,“算了算了,礼重人不怪,干活要紧,你快叫那萨隶帮我忙吧!”
“不能算!”阿答很不舍得,建议道,“要不我借你一张三色符箓,回头你再还我便是,这四色元符真的太贵重了,不值当!”
“不借不借!”东方鸣笑道,“你好意我心领了,我又不是没有符箓,干嘛要借你的?你就拿去吧,反正这东西对我也没用,我除了那些能够辅助修炼的药材之外,别无所求!”
“药材多啊!”阿答说道,“你倘要那些辅宝,大可以用这些去换,咱们这里的小奴都有珍藏,你用这些换那些,那就是把钱花在刀刃上,但你这样大手大脚,没有意义啊!”
这么听来,倒是颇有道理,东方鸣疑惑道,“我这符箓当真能换药材?”
阿答拍拍胸脯,“这个你放心,我向你保证,一定可以换到,而且由我帮你把关把关,保证你不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