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天,白骨堂。
燃灯拄着九环锡杖站在堂前踌躇良久,外面的鸟声异常吵闹,使得他的内心更加烦躁不安。
“希望琉璃婉他们能有好消息,只要说服朱七,那么汉州唾手可得。”
虚耗坐在堂下,此时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叹道,“属下就说,尊上为何要提前行动,原来是不死鸟……”
燃灯回身,步入堂内,朝着白骨宝座而去,“本尊一开始只想让重耳他们寻找禹冶子的踪迹,谁知他们一去七年,前些天竟带回了这等消息。”他坐上宝座,轻轻拍着扶手,“重耳从不说谎,那杀奇镇一事,决非子虚乌有。本尊既能得到这个消息,苗绮罗估计也能很快获悉此事。要是真被她得到不死鸟,那么本老不但得不到魔婴丹,只怕连长生丹也得不到,所以务必要尽快地把这两种丹药弄到手才行。”
虚耗点点头,“这是自然,只是没有教徒们相助,拿下汉州有点吃力。尊上想啊,那朱珪只是失踪,要是真死了,那朱氏祖庙也该有他一块牌位才是,当初我取五色蛟之时,还特地留意了一眼,结果并无发现。传闻他已步入全真,要是传闻无误,恐要劳烦尊上亲自出马。”
燃灯摆手一笑,“全真位又如何?朱珪不足为惧!”
虚耗面容一松,“尊上的修为远在苗绮罗之上,拿下朱珪不过是举手之劳,所以属下并无此方面的担心,惟一的担心是怕打草惊蛇。”
燃灯沉默少时,“是啊,她毕竟也是一元九阿全真,如若本尊暴露实力,苗绮罗自会加强戒备,这样一来,就对后面的奇袭计划很不利。”他说完,眼睛变得异常坚定,“只要本尊到了二元全真境,一切就简单多了,所以本尊必须要将魔婴丹提前攥在手里。”
“若尊上亲自出面,一个汉州呼之则来。”虚耗说道,“我们此时已经得到渤海公和兼下公的支持,要是琉璃婉可以说服大都督朱七,那么只要黎州方面攻入汉州,剩下的只有宰割一事。据属下估计,取得三十颗魂瑰不成问题,毕竟我们往后还要用人。”
“三十颗已不少了……”燃灯愤然道,“可我等没有炼制魔婴丹的法门,我上次拿给那个老妖女十三颗魂瑰,她却只给我九颗品质极差的魔婴丹,就算我们取得三十颗魂瑰,也不知道究竟能到手几颗!”
虚耗耸了耸肩,“谁叫那些老家伙都死了。”
“也怪本尊自己,算了。”燃灯苦苦一笑,而后捻了捻胡须,“以本尊目前所需的魂意来说,若再有三千魂意的话,就能冲击二元境,要不是时间紧迫,倒可以狩猎一些象翥慢慢补足,然而不死鸟一事,却让本尊不得不急。”
虚耗低头沉思道,“因有狂橹在手,我们才能得到想要的,倘苗绮罗有了不死鸟,她还稀罕什么五色凰?不过话说回去,那楼兰戈壁的凶险程度,属下是知道的,属下倒不认为苗绮罗能在短期之内取得不死鸟。”
“你以为?你以为本尊能活到现在,靠的是什么?”燃灯闷哼道,“本尊绝不允许任何意外!”
“是,属下失言。”虚耗低头道,“防微杜渐乃王道。”
“知道就好。”燃灯收回目光,“只要有了充足的魔婴丹,本尊有望三年内登上二元之境,到那时候控制住鬼婴,那九州便是惟我独尊。目前来说,拿下汉州暂时够用了,没有扶蝗的那些教徒也没有多大的问题,而苗绮罗又巴不得我们取得一大把魂瑰,其实本尊什么都不担心,就怕鬼婴突然冒将出来坏我好事。”
“尊上怕她干预进来?”
“难保她不会如此。”
正说着,堂外走进一名鬼奴,拜道,“鬼使摩多谚领神尊上谕已至雷道。”
燃灯和虚耗面容一惊,均有不好的预感,待他们赶到雷道霹雳崖,摩多谚于雷道大殿中宣读神尊谕旨:
“炼道百年,为祸八荒,乱尸蚁蛀,骸骨千丘,此乃吾辈强逞之过,实悖灵祖圣德,今得天恕以苟喘,当虔悔安世,功赎前罪,如此如此俱往矣。本尊筹志久避,不善说言,今重申道令,凡我赶尸派教众,若有妄兴兵乱者,必灭其神魂于飘渺之中,另外教中诸事全凭喰魂鬼老决断,不得以任何名义擅自行动,违者悬头剥肉以祭灵祖。”
摩多谚念毕,将谕旨递给燃灯之后转身就走。
燃灯颤视摩多谚背影,待目中无影,登时欠身暴喝道,“好一个悬头剥肉!好一个灭神魂于飘渺!好啊!好啊……”声音落去,手里冒出一团黑色的火焰,登时将谕旨烧了个干净,“一只金丝雀,竟敢吓唬本尊……好,既然她如此冥顽不灵,那么本尊就只好孤注一掷啦!”
虚耗愁容满面,“尊上,难道真要和那个九元九阿全真反目不成?我等有何能力抗命?不如权衡利弊,另伺良机?”
“什么九元九阿全真?”燃灯反眼怒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伺机便是等死,本尊决不会坐以待毙!没有本尊的凤凰髓,纵使九元全真也没命可活!大不了玉石俱焚!”
虚耗身子一颤,低声道,“不,不妥吧,为何不将长生丹拿到手再说?那不死鸟之事未必是真,我们不该乱了方寸。”
“长生丹?”燃灯盯住虚耗的眼睛看了几时,吓得对方一下子拜倒。他收回目光,踱了几步,“这天底下,也不是只有苗绮罗懂得炼制长生丹,那《大修真》之上,不仅有长生丹的炼制法门,甚至还有魔婴丹的炼制法门,只要有了《大修真》,本尊何必倚仗苗绮罗?”
话虽如此,可《大修真》之宝典的下落至今是谜。
《大修真》乃法饶所遗传下来的宝典,在其死后,那本宝典分为了十册,由十大天干鬼老各持一册,后来叶棠搜集全部,将其修整成了一本。
继叶棠之后,传闻那本《大修真》最终落到了旱魃鬼老的手中,可是……
虚耗摇了摇头,轻叹道,“可是旱魃鬼老已死,那《大修真》的下落至今不明,我们空有凤凰髓,空有魂瑰,又当如何呢?”
“嗯?那你换个主子便是!”
“不敢,属下永远追随燃尊!”
……
拘凰塔顶层。
燃灯登上十二层塔,步入一间牢房。
一位蓬头垢发的老囚坐在一张铁椅上,他身体干瘦,其薄薄的白色囚服上,甚至可以看见肋骨的线条。一条粗长的铁链贯穿了这位可怜老囚的两侧肩胛骨,而双脚亦被铁链束缚着。连接铁链的是六根擎顶铜柱,此柱九尺围圆,周身像被烈火烧过,滚烫的红色外表时而冒着青烟。
燃灯进门之后,便仰望着老囚头顶上的那口三丈高的大金钟。片刻后,他淡声问道,“厉睺,今日如何?”
闻声,一名全身黢黑的青颜男子走进牢房,拱手道,“回师父,还是老样子!”
燃灯摆摆手,示其退下。待厉睺走后,他朝着老囚缓步而去,“老鬼,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十几年都已过去,瞧瞧你现在,谁还能认出你是那个叱咤风云的赶尸派鬼老?”
老囚微微抬头,咧嘴发笑,“成王败寇,乃人间天理,本尊可以认,但输在你这个不值一提的小师弟手里,本尊不甘呐!”
“有何不甘?”燃灯张开手臂,恣意地转了一圈,“不止是你,那群老家伙全都败在本尊手里,那么多年过去了,你难道还不接受这样的结局?”他用锡杖抵住老者的下巴,“来,不妨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本尊。你啊,早就应该正视对手,若还是像以前那样趾高气扬、目中无人,恐怕连虚耗他们都能将你踩在脚下。”
老囚红色的瞳孔在乱发中若隐若现,那一抹红光,似是愤怒到了极点而致,“千遍万遍,不妨再说一遍,一个为灵祖掌灯的小瘪三,也配本尊瞧上一眼?本尊终于明白以前诸位师兄弟为何欺辱你,可惜明白晚了,那施舍出去的怜悯之心也收不回来了,本尊的一生无甚值得后悔的事,惟一后悔的,就数当年救你,要不是当年本尊救你,你早被凿齿那厮干掉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燃灯收回锡杖,捻了捻胡须,“所以,本尊才没有杀你。”
“哦?”老囚哈哈大笑,“难道不是为了《大修真》,难道不是为了地渊觽?”
“所以,本尊一直没有杀你。”燃灯背过手,仰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大金钟,“什么酷刑你都尝过,惟独没有尝过化神虫。”
“化神虫……”老囚沉吟少时,将头一摇,“那虫子固然可怕,不过喰魂鬼老的化神虫,本尊从未放在眼里。”
“何意?”燃灯面露疑色,“莫非小蝗子的化神虫有方可解?”
“化神虫乃桀骜不驯之类,扶蝗岂能驯化得了?”老囚呵呵笑道,“即便是咱们的师父,也未必可以真正驯服化神虫。”
“那扶蝗是如何驯化的?”
“想知道吗?”
“快说!”
“本尊偏偏不告诉你。”
燃灯听此,揪住老囚的头发,用他黄莹莹地目光凝视着一双红色瞳仁,“为何不与本尊联手?只要找到《大修真》和地渊觽,我们未必不能登上迦罗,趁着自己尚有一口气,何不展望未来?难道你真想这样死在禁土之内吗?”
老囚咧开嘴,笑视道,“那么就请掌灯小师弟为师兄解开枷锁,师兄确实对未来还有期待。”
燃灯松开手,叹然道,“别说笑了,一个苗绮罗就让本尊头疼了,往后加上你……”他没有说下去,转而说道,“师兄,你和苗绮罗不一样,你和鬼婴的灵骨无二,都是奇灵转嫁之灵骨,你只要有了魔婴丹,决不逊色鬼婴!”
老囚嗟道,“是啊,本尊为了《大修真》穷尽一切,更不惜背叛叶尊,以为什么东西都到手了,以为什么人都将被本尊踩在脚下,未料得身边有个深藏不漏的小黄雀啊!到头来……”他摇头苦笑,全身的铁链“当当”作响,而后一记咆声盖过了所有声音,“你这个老六!吃相比狗还难看!”
“呵,是你胃口太大,连汤也都不剩,好好想想吧,他们为何接二连三的反你。本尊什么吃相?这都是和你学的啊!”燃灯闷声道,“不过呢,本尊不像你,本尊得道,鸡犬可以升天。只要你说出那两样东西的下落,待本尊进阶二元之境时,自会放了你。”他凑近老囚的脸,“师兄啊,现在可不能放你,现在放了你,那么本尊的下场,岂不比你现在的下场凄惨万倍?”
“那是你以为的。”老囚冷冷一笑,“本尊只知道,说出那两样东西的下落,离死也就不远了……”
聪明,本尊确实想杀了你以绝后患,但前提是要拿到《大修真》和地渊觽才行啊!燃灯对着老囚冷笑几声,旋即抬头仰望着头顶上的大金钟,“看来这口黄陇钟应该换了,感觉撕魂裂魄之刑对你不太顶用,不然十几年下来,你为何仍是守口如瓶呢?”
“你就死心吧,本尊死也不会让你如愿!”老囚龇牙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