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场内,比拼尚未开始,朱瞳已开始将岁囊里的月季花瓣一把一把地洒下。
待高流吹响哨音,朱腥方一祭出法象,却见瞳殿下已经驱使一群由花瓣拼接而成的小人迎面扑来。那些小人挺有趣的,朱腥一如既往地发起了愣。待他眨巴眨巴眼睛,已发现自己的四肢全被小人们抱住了。
他和朱瞳算是老对手了,眼下见多不怪,大概是清楚那些小人并无多大的威胁,因此没有露出任何担忧。
但见朱瞳要使火炎焱了,朱腥这才扑掉身上的小人,然后祭出玄盾,一直关注着朱瞳的手和脚。
可是呢,有个小人还在朱腥的玄盾里,它们跳上朱腥的肩膀,用花瓣组成的手掌去掰朱腥的眼眶。
朱腥被它们掰扯得有点疼,伸手抓住一个小人攥了几下,随之摔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
那小人虽被踩成了花饼,却没“死”,而后慢慢爬了起来,又沿着朱腥的腿往上攀爬。
朱腥的身体抖来抖去,意欲抖掉身上的小人,忽见朱瞳手里的法象遽然一亮,他只好率先一步使出一招连环锥打去。
嚯!
火炎焱与连环锥相碰之后,很快抵消了各自的玄气。
实际上,朱腥已和朱瞳交手了很多次,而过去总是朱腥技压一筹,惟独近几个月来,朱瞳利用瞳术连续胜了朱腥三次。
那瞳术迷人心智,倘若抵御不住的话,便会丧失全部意识。对此,朱腥求教了很多先生,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听起来都有道理,而实践之后,毫无用处。
不过有一点,似乎只要不看朱瞳的眼睛,就能很好的规避幻法。与其不看朱瞳的眼睛,倒不如绕到她的身后去。朱腥也是这样做的,但这样太耗体力了,朱瞳见朱腥绕圈疾跑,便不停地转身,两个人所用的体力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当然啦,朱瞳确实没有很好的进攻手段,暂时也只能看着朱腥围着自己绕圈圈。
“我说,你真不累吗?”朱瞳抱着双臂问道。
“还行!”朱腥气喘吁吁地回道。
“……”朱瞳苦笑以及,忽见一团火炎焱从侧面扑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嘶……”
朱瞳祭出玄盾之后,才使火炎焱未能伤害到自己。
因斗气有规则,倘若出现平局,必是手握大数签的一方获胜,况且朱瞳利用那些花傀儡已对朱腥造成了干扰,可视为轻微的伤害,算是得了分的,要是一炷香烧完,她自是胜利在握。
可惜呀,被朱腥的一团火炎焱坏了一场好局。
方才朱腥的火炎焱虽无实质性的伤害,但到底是命中了,能不能藉此判定胜负,犹未可知。
朱瞳担心一炷香烧完,自己要被判负,便想逮个机会对其进攻。奈何朱腥始终兜着圈子跑,根本逮不到什么机会。但仔细一想,她张嘴一笑,顿时来了灵光。却见一群花傀儡手拉着手,组成一个羁绊,猛然出现在朱腥的前面。
咣!
朱腥果然被绊倒,摔了个下巴着地。
朱瞳见朱腥爬不起来,缓缓向前走去,意欲“补上几刀”,以便结束比赛。
场外,东方鸣见状,遽然一喝,“别过去!”
闻声,朱瞳扭头看向东方鸣,忽而连想起了陆耳的那场比拼,于是驻步道,“是啊,这个朱腥诡计多端,要是走上前去,被他来一个‘现学现卖’,我岂能有好……反正现在有了优势,自是不用着急。”
果然,朱腥眼看朱瞳停下脚步,又见一炷香快要燃尽,遂立刻爬将起来。
这场乱斗势均力敌,想要击倒朱瞳并非易事,朱腥本想来一个攻其无备,然而此时的前后左右都有小人拦路,他分身乏术,又周旋不开,只能使用拿手的火炎焱强取分数。
五混力士,拥有五千憾山劲,由于朱腥太早出场,乃至前面耗了不少源力,如今体内的玄气并不充裕,加上所剩的、恢复的,大抵只有两千息憾山劲。
但他造高三崇阿,两千息憾山劲,却有六千息憾山劲的威力。
正常一息拔荒劲,拥有一斤之力;一息憾山劲,则有十斤之力;六千息憾山劲,更是有六万斤之力,如若利用玄功发挥出来,——这种憾山力士,亦是凡子所惊悚的存在。
见朱腥的法象愈发明亮,欲捻真诀,一刹那之间,朱瞳惊恐地大叫起来,“怎么回事?我的眼睛!”
场外的所有观者见此,无不诧异地醒目。
朱腥下意识地看向朱瞳的眼睛,疑道,“你眼睛怎么了?”
“没怎么!”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没事!”
“该死……”朱腥双目发滞,手中的法象渐而黯淡,“又中计了……”
只听“咣当”一声,两名签官就急忙围上已经倒地的朱腥,桃寅和高流见此情形,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露出微笑。
“瞳殿下获胜!”
场外的人纷纷欠起,掌声以及欢呼,引得瞳殿下捂起了耳朵。
尊台上,朱延望着天空上的四象神罗法阵,不住地叹息,“单纯,太单纯了,我的腥儿真是太单纯了……”
朱变摸了摸额头,想来一场地斗下来,不觉已是初五了。
是时丑尽,乃寅初,幸好在座的都是炼士,精力仍是旺盛,若换作是凡子,早都酣睡过去了。
一群宫人抬来酒,更换珍馐,预备接下来的天斗好戏。
……
叶棠天,拘凰塔。
一口吊悬的大金钟下面,老囚仍旧坐在刑椅上。没有任何改变:他两侧的肩胛骨仍被一条铁链贯穿。他就像是一条项链上的人形吊坠,但这“吊坠”像是受过烈焰的炙烤,于是双脚上的铁链已经发红,甚至比他身旁的几根发红的铁柱还要红。
离老囚五步远的位置,燃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露微笑。两个人凝视许久,间或有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遮蔽了两个人的视线。这青烟来自老囚的双脚。一股刺鼻的焦糊味之下,本该使老囚发出痛苦的呐喊声,但他的眼里只有冰冷的绝望,就像失去生命而呈现出来的死滞之状。
“若说玄机城不来相助,本尊就必须跟你联手对付苗绮罗,但是旱魃呀,你现在是真没用了。”燃灯淡声道,“如今已有人替我对付苗绮罗,此外,又已知悉《大修真》和地渊觽的下落,为何还要留着你?如今你的魂瑰,才是本尊看重的东西。”
这个枯槁的旱魃鬼老面如死尸,依旧面无表情,眸光一动后,乃知还活着。他仰头看向头顶上的大金钟,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不说《大修真》,有关地渊觽的秘密,你真的知道吗?本尊还以为,只有叶尊和我知道。”旱魃微微看向燃灯,在捕捉到燃灯的眼神有异后,便把目光移到自己的脚下,“就像我的皮囊不受任何苦一样,能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应该都已死绝了吧。”
燃灯移目他那焦黑的双脚,“这些秘密,何须你说?”
“那你还犹豫什么?还不取了本尊的魂瑰?”旱魃轻轻一笑,“没有了长生丹,多活一口气,还不如早点熟悉一下死后的世界。但你又何必赖在人间不死呢?没有长生丹,你取得了《大修真》又能如何?还不是要死?那‘祝寿丹’狗都不吃,你却想尝那种苦?你我都已到了全真位面,眼里所能看到的景色,非常人所见,既然筑不成仙道,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全真算得了什么?大山一侧的人,其所能看到的法则都不相同,本尊只要活着,未必不能位至仙列,可你没这机会了……”燃灯说完,又讪笑道,“不过你死之后,其魂意会留在本尊的体内,如若你还能感知的话,当本尊俯瞰大地之时,你或许也能一饱眼福。”
这句话,似乎要比任何酷刑都要残酷,旱魃满脸愤恨,目光悲而苦,末了放声大哮,“痴心说梦!人受千万法则桎梏,欲脱俗身,第一个要做的,便是跳出生命法则之外!如今凰鸟化雄,乃上苍断了天梯,是天意!你竟还有此等念想!”
言讫,又笑道,“当年灵祖没有炼化玄器,是知道自己掉进了生命法则之内,只怪当时的苗绮罗,还没有长生丹。你很天真,以为那《大修真》里真有什么长生丹的配方,不妨告诉你,那长生丹是苗绮罗继灵祖绝学而研制出来的,而你却想杀苗绮罗?试问,你杀了苗绮罗之后,即便取得不死鸟,又有何用?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何资格做那成仙了道的春秋大梦?”
燃灯眉目一惊,低头沉吟了起来。
未几,燃灯身后的铁门奄然一响,他察是厉睺走了进来,便侧目。
“扶蝗及其人马已经到了黄河郡,只待朱变发出暗号。”厉睺禀后,又道,“虚耗的意思,似乎想让师父亲自督战,不知如何回应。”
“为师当然要去。”燃灯看了一眼旱魃,笑道,“你一个人在此,终归寂寞,不如把那苗绮罗抓来陪你。”
“你不杀我了?”旱魃满眼鄙夷地问了一声。
燃灯已欠身,这会儿正想走,但扭头瞧见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或是浑身不舒服,便转身走到旱魃的跟前,一把托住他的后脖,恶声道,“你的魂瑰,随时可以取,本尊何必着急?”说罢,收回手,又在他那消瘦干瘪的脸颊上拍了两下,“你提醒的对,本尊连那《大修真》都还没有弄到手,要来魂瑰有何用?本尊这么急着取,万一不新鲜了,岂不是得不偿失?这师兄们的魂瑰,暂时还得由师兄保管一阵子。”
旱魃陡然发笑,“不错,你师兄们的魂意,一直由你师兄亲自保管着……但本尊所得的两万魂意,你又能享受到多少?”说完,抬眼凝向燃灯,“苗绮罗乃一元九阿全真,你有法子杀她,却不见得有法子擒她。你若求求本尊,兴许师兄心肠一软,可以再次助你渡过难关。”
燃灯盯着他那血红的眼睛沉默少时,似乎想到了某种可怕,不由得眼睑一动。待他转过身后,已朝那铁门外缓缓动步,“师兄的心肠比铁还硬,本尊的玄盏文武火难以烧化,此行成败,又怎敢劳驾师兄……”
随着燃灯的背影消失,囚房里的铁门“咚”地一声合上,而旱魃缓缓地环视周边,亦只有几根烧红的铁柱陪伴着自己。
“呵呵,燃灯,燃灯,燃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