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周围的雨突然停歇,慕容酒狐疑地昂起头。随着一声咋呼,他一个闪步跳至一边。
下一刻,飙妹庞然的身躯扑哧落地,溅得慕容酒一身都是水。
“淦!”
“哈,飙妹!”
“真想炖了它……”
“飙妹,别!”
“唉唉唉,你干什么?开玩笑的啊!”
彷若老鹰捉小鸡一般,飙妹张开双翼,追着慕容酒转了两圈。
蓦地,一声巨响,泰安殿那边亮起强烈的光芒,好比一轮太阳点亮黑夜。
飙妹收起巨翼,惊悚地眺望泰安殿方向,而慕容酒和东方鸣亦是惊目过去。
“怎么了?”东方鸣惊问道。
“难道是右城辅不讲信用?”慕容酒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这个时候,有个炼士撑着玄盾跳了过来,及近时,才发现是高流,他慌乱地跳到两个人的身边,直接抱起东方鸣,“走,快骑飙妹离开!”
“怎么回事?”东方鸣问道。
“没时间解释了!”高流把他举上飙妹的背。
话音刚落,天色宛若白昼,同时雨也住了,转眼之际,察是天空上亮起了法阵的轮廓。
慕容酒仰视天空,百思不得其解,“这不是四象神罗吗?怎么又开阵了?而且,而且好像比之前更加明亮了!”
高流耸了耸肩,再度张目泰安殿那边时,只见明亮的天际上黑压压一片,那里影影绰绰,似乎全是玄机城的卫道者。
“唉……”高流目露绝望,“今天怕是走不掉了。”
“走,过去看看。”东方鸣不知何来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不能去,我们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慕容酒并不糊涂。
“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高流摇头苦笑。
“你忘了老苟门?”东方鸣拉住高流的手,“何况,古城主不是欠我爹人情吗?他们自称卫道者,说了放过我们,怎会出尔反尔?快带我过去,我要当面问问那个右城辅!”
“不是右城辅。”高流依旧挂着苦笑。
“什么?难道左城辅也来了?”慕容酒难以置信。
“不过……”高流皱紧的眉头松了松,倏而看向东方鸣,“没错,古城主欠你爹一条命,无论如何,他们只要看到你,就会保证你的安全,你越是躲着,反倒更容易被牵连。”
泰安殿的半空上,八百道侍已将半空挤满。
左城辅禹治飘在所有道侍的最前列,他目光如炬,俯瞰着泰安殿门前的众人。
钟华和华赣站在御道的阶梯上,他们面朝半空,满脸都是无奈之色。
没过多久,华赣轻轻一笑,“右城辅,看来方才所言,只代表你个人立场,而你们玄机城能否与赶尸派握手言和,似乎左城辅大人更具发言权。”
钟华并不否认这句话,“我们是受了城主之令到此,如若现在罢兵,本尊点头还不行,左城辅也必须点头。多说无益,只怪你们撤不及时。”
禹治的声音宛若雷霆,“右城辅,人情总归是要还的,但要看怎个还法,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如此归还人情,置正道于何地?置天下苍生于何地?玄机城岂能为了一己私情亏欠天下苍生?”
说罢,侧目左慈,喝道,“速将赶尸派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慢!”华赣眉头一紧,不卑不亢道,“今日乃朱氏墙阋之乱,非我赶尸派在此行祸。如今赶尸派已在明尊大人领导下焕然一新,玄机城可以为了天下苍生,难道赶尸派就不能拨乱反正、还世清平?那汉王朱旦以及大廷尉朱延弑杀宗亲,藐视天伦,天理不容,大护宰朱变受命朱氏长尊朱珪矫正宗室顺理成章,除却有罪之人,赶尸派以及大护宰朱变并无滥杀一人。此事已与右城辅禀明,事后仍会详陈古城主圣断,左城辅何必强分正邪,妄添欲加之罪?”
讲道理,禹治也会,便道,“大胆华赣,死到临头,还敢饶舌!汉王朱旦勤政爱民,弊绝风清,百姓无不爱戴,自古乱臣都以似是而非的借口犯上作乱,若不是赶尸派从中作梗,乱臣岂敢逼宫?今汉王连同王后一干人等均已被害,现汉州的王都死了,这都不算滥杀?怎样才算?”
鹿谶拜俯道,“汉王弑杀先王朱璋以及异姓兄弟东方弘,朱延弑杀同宗兄弟朱希,无不是铁证如山,大护宰受命珪长尊清肃宗室,何罪之有?望左城辅体恤汉州百姓,不要生灵涂炭才是啊!”
禹治暴喝道,“来人,速将这个妖言惑众的鹿谶拿下!”
朱珪赶忙拜道,“鹿谶之言,句句属实,请左城辅明断!”
禹治哈哈大笑,“好啊朱珪,那朱璋死了,你们朱氏全都成了猪是吗?当年之事,朱旦已向城主大人秉明。当年东方弘刚愎自用,固持政见,处处冒犯王威,当年的朱旦身为王储,诛一干政奸佞有何不可?难道非要朝令夕改,弄得民心疲惫才好吗?何况东方弘是死于十杀法阵之内?干朱旦何事?朱珪,你真是越来越糊涂,居然认为你大哥是你侄儿杀死的,莫非你想篡位?就算你们今日说的句句坐实,然汉王犯法,也该上奏玄机城依法定罪,尔等滥用私刑,还跟本尊在这里谈法,简直不可理喻!”
朱珪一时说不出话来。
华赣叹道,“朱延剽窃四象门门主之位弑杀朱希是事实,厄司南院监正亩花田可以作证。朱旦虽无弑父杀弟之举,却知而不为,其心别无两样,兵府大都督朱七可以为证。说到东方弘为人,倘左城辅了解不深,相信古城主自有圣断。当年朱觞死后,王位本传于朱珪,他念兄长贤明,主动让位。今朱氏子孙有违人伦,肃清王室是为汉州繁荣长久而考量,何罪之有?况且,赣某方才也说了,赶尸派的明尊大人会在事后亲禀古城主。都云法象之下,必有亡魂,敢问左城辅强起干戈,置汉州的百姓为何物……”
“华赣!你也配谈百姓?”禹治狂声打断后,怒焰口伐道,“你这妖讹小人,当年煽动自己的义兄华浀祸乱鎏州,其弟华汕大义灭亲诛杀华浀,你竟为了替义兄报仇血洗漫沲海,罪行滔天,死不足惜。既怯法遁形,今日又为何再度现身?哼,前罪并处,你已难逃一死,何必再嚼舌根?”
说罢,厉眼看向钟华,“右城辅,你不动手,不如退到一边!”
钟华面色难堪,欲言又止,虽说左城辅的话有失偏颇,但玄机城监视九州,手持斩王大权,天威不可冒犯,假使当众拆了左城辅的台,等同自毁城墙,放任九王为所欲为,终而群魔乱舞,招致天下大乱。
但是,什么话都不说,这个右城辅自是没有左城辅看起来威风。
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申钰是觉得禹治很威风,很有气概,很有血性,便上前请命道,“左城辅,弟子愿和华赣单较一场!”
此人向来中立,这时突然请缨,令禹治颇感意外,但也没多想,遂笑道,“犹记申师侄当年之勇,不逊纳兰师侄,那华赣虽是一条力衰老犬,但犬牙尚在,咬人到底还是疼的,申师侄务必当心。”
“是!”申钰说完,便祭法象冲下。
少时,一阵眩光遽然升起,所有人的眼睛里,无不是刺喇喇的遮天劲。
东方鸣紧随高流早至泰安殿一侧,他本想借着父亲的名号斡旋一下,未料禹治大放厥词,滔滔不绝,连钟华也插不上话,他有口难言,也只能干看着。
而今两位全真交上手了,他一下子缩在角落里,浑身都在抖。发抖的不止他一个,那慕容酒抖得更厉害,并且时不时地抱住东方鸣。
不过呢,有时候发抖只是身体的应急反应,其实慕容酒并不是很怕,此时尚有一丝安全感,——因为高流已经站在他们的身前。
“她是谁?”高流撑着玄盾,目不转睛地看着半空。
“她……”慕容酒缩在高流的身后,一时无言。
身为玄机城弟子,慕容酒能够认清绝大部分尊者,至少那些长年坐镇在城里的大尊他都认识,惟独不认识一些漂泊在城外的尊者。他听说过申钰的名字,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申师伯的真容。
“你也不认识?”高流回眸问道。
“她乃城主弟子申钰。”慕容酒琢磨出了答案。
有时候,人间真不该有修炼者存在,比如拥有拔荒劲和憾山劲的炼士,姑且还能视为人,但炼士一旦摧动起了遮天劲,就彷若神灵一般,于是肉骨凡胎的凡人,只能因为畏惧而顶礼膜拜。
申钰和华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孰料一招下来,整个泰安殿就已摇摇欲坠,在那乱光飞石下,幸亏周围的人都是炼士,他们撑着玄盾,尚能保住一条小命,但有些人的玄盾出现破裂后,就开始撤向远处。
局面混乱不堪,无数法象激烈对撞,此下误伤多有,哪敢指望玄机城方面护全东方鸣?
高流展开老苟门,冲东方鸣高声道,“别缩着了,快躲进去!”
东方鸣腿都软了,踉跄地推开门后,急道,“你也进来!”
高流很想这样做,却道,“不行,我需要在外护着老苟门,万一老苟门被毁,估计里面的人再也走不出来。你别担心,反正我已学会如何打开老苟门,若遇到不可规避的危险,我自会躲进去。”
外面实在太危险,慕容酒二话没说,直接将东方鸣推了进去,然后也跟着钻了进去。应该是慕容酒随手关上了门。高流一边苦笑,一边卷起老苟门,随之寻找安全的落脚点。
似乎并不好找。
此时不仅申钰和华赣打起来了,就连赶尸派的教众和玄机城的道侍们也打了起来。这等激战场面已谓历史大事件,或能载入史册。王宫到处都是打斗声以及喊杀声,仿佛万马奔腾,又如山呼海啸,剧烈的光芒活像闪电失控。
身穿双鱼服的道侍人数众多,很快制服一些赶尸派的教众,此外能够喘气的人,均被一群群卫道者当成赶尸派的党羽一并缉拿。
尽管局势一边倒,扶蝗还是率领所剩无多的象翥与之周旋。
无数虫群也在此时相互厮杀起来,可见马原公齐螽也已跻身卫道者的行列。那些雀殿长老和长淄公桃玄眼见赶尸派十分顽抗,不管朱珪是何阵营,亦是杀向赶尸派。
整个王宫一团乱,法象沸反盈天,恍然成了修罗战场。
间或,高流的身影已被四名道侍盯上,因这四人一直尾随着他穷追猛打,他根本无暇援助扶蝗,或许也没打算援助。
慌乱中,他碰巧看见淫党的三位鬼老踏上城楼,无不是悠闲的看热闹。
他方想怒骂几声,忽被四名道侍拦住去路。
“去哪?”一名道侍喝道。
高流朝着四名道侍打量几眼,发觉都是中期巨持,虽说容易对付,但要是缠斗上了,不免又要引来其他的道侍。
高流什么话也没说,指了指四名道侍的身后,见笨蛋们回头,他瞅准机会,利用一个玄踏直接跳走。
“奸贼!站住!”
四名道侍边追边喝,大有追到天涯海角之势。
到底是玄机城的弟子,四名道侍的身法确实不赖,高流逃了半天,也没将他们甩掉。或觉得他们的脑子不太灵光,便将四名道侍引到一个角落。
追到一处墙角下,四名道侍见那高流无路可走,于是得意起来。
高流幡然转身,笑道,“几位兄台,听说你们玄机城有个“三十岁必死”的魔咒,是不是真的?”
四名道侍均是英颜,大概也快三十岁了,一时间面面相觑。
有个胆子大的道侍祭出法象,“凭你?”
这人的脸,高流记住了,方才说话最大声的就是他,此时说话居然还这么大声。有道是法象专治出头鸟。身为巅峰巨持的高流也不惯着,以迅雷之势,登时打出一颗碧眼金睛,直接将那名道侍的大腿打穿。
“呃啊!”这叫声更大了。
高流又祭法象在手,冷笑道,“想我一个巅峰巨持,你们四个恐怕不够大爷杀的,不如多去叫点人,大爷在这边等你们。”
受伤的道侍一听,嘴里的脏字尚未脱口,一名搀扶着他的道侍指着高流厉声道,“你别走,我们回去叫人!”
高流抱起双臂,“行,不妨再叫六个人过来,本大爷要打十个!”
听此,两名道侍拖着伤者便走,余下一名道侍边退边道,指道,“有种,等着!”
见几人离去,高流“呸”地一声骂道,“怂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