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天是没有边界的:一个方向一直走,步行两个时辰以后,就会重新回到原地。若拿绮罗天的入口当作中心,那么七号药田位于最南边,可说所处的位置很偏僻,一般情况下不会引起太多人的眼球。
要说七号药田在哪,又或那亩药田里长着何种药植,慕容酒似乎完全知道,故而没有欠身张望。
如此明知故问,无非是委婉的一种表达方式。
宁不干听不懂,那便是装糊涂,这使得慕容酒冒出一些愠色,“别装蒜,你和麻不净在绮罗天呆了这么长时间,岂会没有?当然了,我说的是‘干货’,搞一点给我就行,别那么小气。”
“干货?”
宁不干和麻不净相视一眼,似懂其意,却没有说话。
东方鸣站在田埂上踮着脚,一直张望七号药田,——那田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仿佛无人照料也似。
待他收回目光,便盯向慕容酒,“那焚火霜花大概不甚重要,兴许你求求绮罗鬼老的话,她会送你一株。”
麻不净不由得笑出声,“是啊,慕容鬼使的师父应该会送。”
关于焚火霜花的事,慕容酒知其轻重,方才也就随口一提,若说麻不净和宁不干真没有,那他肯定也不怀疑。
可麻不净话里有话,使得他更加生气,“麻老,你别忘了魔婴丹的事。”
麻不净脸色唰地一变,“我和宁老怎会忘记?可你也不想想,那焚火霜花可以抵御‘创始火’,跟其他的药植能一样吗?你是绮罗鬼老的徒弟,所以你敢提,可我和宁老无非两个老鬼奴,怎敢提?那么重要的东西,你竟跟我们要什么干货……你,你这不是诚心要我们罪加一等吗?”
东方鸣疑惑了,“什么创始火?那药田分明没人管,何来重要之说?”
未等麻不净和宁不干说话,慕容酒抱着双臂轻轻一叹,“看似无人管,实则有禁锢,关于这东西,我也就随口一说,我会帮你想想其他办法。放心吧,御火的药材有的是,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咱们走。”
要说宁不干和麻不净没有焚火霜花,那就务必打消此念,不然绮罗鬼老一怒之下,想必就不是杀人那么简单了。
正如麻不净所说,焚火霜花可以抵御“创始火”,其珍贵之处,决非其他药植所能比拟。
沿着田埂,踩着青草地,东方鸣听着慕容酒的解释,才知道“创始火”竟是宇宙由来之滥觞,共有十种。
巧的是,他修炼的“火炎焱”居然也是创始火,而且排在创始火第七位。
东方鸣听了此话,一时高兴坏了,心里止不住地开心,但又听燃灯的玄盏文武火排在十大创始火之末,不禁质疑起来,“不可能吧?燃灯的玄盏文武火怎会排在最后?要是排在最后,那他为何那么厉害?”
慕容酒似乎也不知道,却笑道,“听说创始火极难修炼,又不是排名越靠前,就越显得厉害,这估计得看炼士的造诣如何。那玄盏文武火虽说排名垫底,可好练不是?就像棉花和生铁孰重孰轻一样,那棉花虽轻,可攒够了一斤棉花,你照样可以和一斤生铁比轻重。”
这种答案听上去蛮有道理的,东方鸣眉头一皱,“难道我的火炎焱不好练吗?”
慕容酒摇摇头,“不好练,上次你玩火的时候,我师父说那火炎焱只有朱殇练的好,别人的火炎焱都是猴子学人走路,看起来有模有样,实则相差太多。要真那么好练,燃灯为何挑一个垫底的去练?练那‘无相鬼火’岂不更好?”
东方鸣停下了脚步,“你师父骂我是猴子?”
慕容酒回头一笑,“那是打个比方,你又何必代入?”
东方鸣继续动起了脚步,“排在第一的不是‘无煌’吗?你干嘛拿无相鬼火举例子?难道无相鬼火才是最厉害的?”
两个人走着走着,不料后面响起咝咝地踩草声,东方鸣回头一瞅,却看宁不干摆起了手,“非也,无相鬼火只排在第四位。”
慕容酒点点头,似乎表示赞同,而后定神一问,“你们这两个老头跟上来做甚?”
宁不干扛起长镐,“活也干得差不多了,准备和麻老回去喝口水,是你们的脚步太慢了,不是我们跟着。”
麻不净在旁捋着胡须,琢磨老半天之后,对着宁不干白了一眼,“你这人又在糊弄人,那无相鬼火怎么不是排在第一?这禁土也就出现五种火,那无相鬼火变化莫测,能仿一切火,明明就是第一!”
宁不干呵呵地笑,“胡说八道什么?那元灵二圣乃化外天师,他们都说‘无煌’乃十火之魁,区区无相鬼火,怎能与之相比?”
麻不净闷哼道,“能不能相比,你见过?不懂装懂,净爱扯蛋!”
宁不干放下镐头,对着麻不净的头猛然一伸,“嘿,不要胡搅蛮缠,事实胜于雄辩,你敢怀疑元灵二圣的话?”
麻不净也把镐头对准宁不干,“我不是怀疑元灵二圣,我是怀疑你!”
宁不干撸起了袖子,“你这些天吃撑了?火气不小啊!”
麻不净牙齿一紧,一下子揪住宁不干的衣领,“确实不小,现在听你胡说八道,我就来气,上次分明告诫你,勿要听信虚耗,你就是不听,自己想死也罢,还拉我垫背,我恨不能掐死你!”
宁不干挣了开,一笑一瞪,“那你就试试!好些年没打了吧?你长本事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眼见就要掐起来,慕容酒歪嘴一笑,拉住东方鸣的胳膊就走,“别理他们,咱们去找其他药。”
东方鸣边走边回头,当真看见宁不干和麻不净扭打在了一起,不过那两个人放下镐头只抡拳,连法象也没用,其场面看起来激烈,却无斗法的声势。
走了一段路,东方鸣看向慕容酒,“若罗袅不经寒没有,你会去七号药田采一株焚火霜花吗?”
慕容酒听此,发出一声叹息,“说了,绮罗天御火的药材有很多,而那焚火霜花有大用,谁若敢碰,我师父绝对饶不了。况且,魔婴丹的事还没了结,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师父添堵,那么我的头跟你的头,一定会挂在钟楼的门前当灯笼。”
“那么严重?”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
“什么事?”
“七号药田的事。”
其后慕容酒说出了一件隐秘的事。
大概两个月前,七号药田也像所有药田那样被人精心打理,后来不知怎地,在那田里做活的小厮愈发的少,直到有一天无人看管。
慕容酒疑惑之际,便问起了师父,苗绮罗只说,那田里有一个独特的照料方式,不用小斯打理。
这个解释倒是很有意思,慕容酒心想,若真有这种独特的方式,又何须那么多小厮在此当苦役?
以为苗绮罗是开玩笑的,便也没有刨根问底。
可一个月前,有三名小厮莫名受了重伤,事故地点却是七号药田附近,那三名小厮着实惨,不仅四肢瘫痪了,就连舌头也出现了问题。
当然,此等伤,并无大碍,毕竟有魔医嘛!
可苗绮罗不闻不顾,秘而不宣,任由他们躺在病床上自生自灭。
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慕容酒之外,还有两名小厮。慕容酒之所以知道这件事,也是那两名小厮报噩时,正好被慕容酒撞见之故。
他以为师父繁忙,没时间医治伤者,便以试试医术为由,主动请缨。
没承想,却遭到严厉拒绝,苗绮罗给出的理由是,——炼制长生丹的药炉需要慕容酒时刻守候。
长生丹事关重大,那时的慕容酒的确要守在药炉边看火,不容有半点差池。但他受了张萍的熏陶,铭记医者仁心的训诫,末了还是偷偷地溜出炼药房,跑去看了三名小厮的伤情。
那伤触目惊心,极其严重,手脚几乎全部溃烂,又或是被某种毒药腐蚀,总之太不寻常。
慕容酒诊后,断定是灵气侵害所致。
尽管此类伤势不多见,却也不是无法挽救的不治之创。
其实,苗绮罗也给那三名小厮每人开了一副药,说什么吃完就没事了。此外呢,又给另外两名小厮每人赏了一副药,说什么吃完就不用担心了。
慕容酒以为师父刀子嘴豆腐心,心肠没那么狠,然而仔细检查五副药之后,竟发现那的确是药,却是毒药,吃完全都会成为哑巴。
这种事,无疑伤天害理,慕容酒自不会坐视不理,便替换了药。
后来事情败露,苗绮罗杀了五名小厮,又把慕容酒关了起来。
东方鸣听到这里,不禁张大了嘴巴,“原来,原来你消失的那些天,是被绮罗鬼老关起来了……”
慕容酒一叹,“也不完全是,当中还有化神虫的事。”
东方鸣追问道,“那么,那么几个小厮是怎么受伤的?绮罗鬼老为何要杀他们?这肯定有原因!”
听此,慕容酒腮帮一鼓,龃龉道,“那药田有禁锢,三名小厮是被禁锢所伤,而我师父似乎不想泄露什么事情,这才杀了他们。”说完,脸上又顿时自怨起来,“其实,我师父本不想杀他们,只想让他们永远闭上嘴巴,是我多管闲事,这才惹恼了师父,或者说,他们的死,和我有直接的关系……”
东方鸣静默许久,“你突然说这件事,想必和焚火霜花有关了,既然如此,还是别碰那东西,而且,而且刀叔也没说要那什么焚火霜花啊……”许是又想到那几名被杀的小厮,便又问道,“那罗袅不经寒,应该不是禁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