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嫣妹妹,你怎长肉了?莫非改了膳食?轩内可有什么好吃的?我正好有点饿了。”慕容酒背着棒子,边走边道。
岑嫣的确胖了些许,但心情似乎没有起色,待一张皎白的美靥转过来,那一双眸子目含几分愠色。
她把手里装有鱼饵的小彩罐轻轻一抬,“这个,你吃吗?”
“我又不是鱼。”
“你当然是愚,愚蠢。”
此言之意,似乎仍未忘记赶尸派的事,慕容酒收起笑容,缓缓走过去,随之从她手里的小彩罐中抓了一把粒状的鱼饵。
“你还真吃啊?”岑嫣惊中带笑。
慕容酒撒进水池,“那件事,你就暂且忘了好吗?”
“那件事?什么事?”岑嫣疑惑一声,而后匆匆地调整表情,“哦,那件事吗?那件事我已忘了。”说罢,又笑道,“慕容哥哥,什么事啊?你不妨提醒我一下!”
那种事,怎么可能轻易忘了?慕容酒以为岑嫣是在转移话题,便叹道,“上次离开,是不知怎么面对你,但我不想因为此事与你产生间隙。你也别担心,我还是原来的我,以后我决不会做出什么有愧天地的事。”
“以后?”岑嫣白去一眼,“你这人吧,就是装模作样,明明都已做了很多有愧天地的事,怎还有脸说出这番话?”
“何意?”慕容酒竖起两根手指,向上一指,“呐,我发誓,我做事光明磊落,绝没有干出什么亏心事!”
“没有?”岑嫣笑道,“不说久远的事,就拿年初来说,你明明收了宋员外、吴员外的佣金,结果呢?结果你看见匪徒强横,中途直接溜了,害得那两个员外身首异处。你说你无愧天地,敢问你现在睡觉不做噩梦吗?像你这种人,也只有我爹怕你饿死,才把你雇在家中养着,换做别人,谁敢请你?”
这一句句大实话,怼得慕容酒哑口无言,但他梳理思绪之后,则就冲着岑嫣紧紧盯着。
岑嫣瞥见对方的目光,不由得胆怯起来,“你,你要干嘛?”
“你不是岑嫣!”慕容酒厉声说道。
“哼!”岑嫣转过身,跑进了嫣然轩。
其实,岑嫣有个双胞胎妹妹,彼此宛若镜像,倘卓立并肩,就连她们的父亲岑岿也难以分辨。
惟独姐妹俩的性子截然相反,那妹妹岑婀刁蛮任性,不似姐姐岑嫣那般乖巧温柔,于是这就成了识别二人的惟一特征。
当然了,岑嫣从来不会对着慕容酒冷嘲热讽。
只怪太像了,眼见面前的“岑嫣”生气了,慕容酒便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一进门里,他笑呵呵地哄道,“哎呀,开个玩笑,你怎么还生气了?你不是想看明丘的烟花吗?现在这个时辰到了明丘正好天黑,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好不好?”
“我都看腻了!”岑嫣仍然抱着双臂,蹙着眉头。
“看腻了?”慕容酒一听此话,也抱着双臂,蹙起眉头,“说,你姐姐呢?”
“我不就是我姐姐!”这句话一脱口,这个“岑嫣”立马堵住自己的玲珑小口,同时又崭露不小的惊色。
而她呢,也确实就是岑婀。
即便是岑婀,慕容酒也不想这般凶巴巴地对待,于是轻轻一笑,“你虽然长得跟你姐姐一样,但你身上没有她的那种气质!”
“什么气质?”岑婀翻眼一瞪。
“那自然是高贵的气质,令人喜欢的气质,无与伦比的气质。”慕容酒笑道。
“你知道就好。”岑婀冷笑道,“你一穷酸小修侍,不过玄机城的城外弟子,怎配得上我姐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自己的德性!”
慕容酒再好的脾气,也听不得这般话,“呐,你要再这么诋毁我,以后别想叫我为你解决任何事!”
岑婀听此,抬起手臂,一下子抱住慕容酒的胳膊,小鸟依人般软笑起来,“慕容哥哥,方才婀儿说话大声了点,你不要生气嘛!”
岑婀就是如此,所以她爹岑岿“管不住”,这才养出了一个骄横的女儿。
说真的,慕容酒的确幻想过岑嫣也能如此,于是岑婀的这招屡试不爽。
“得了,我没生气。”慕容酒轻轻地推开岑婀,而他的动作轻微到了可有可无的地步,足见他的内心显然有点小不舍,兴许这是欲拒还迎的委婉态度。
岑婀依旧抱着慕容酒的胳膊,“慕容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你知不知道,我这几个月可想你了!”
慕容酒白去一眼,“你还不是想要我帮你炼药。”
“炼药谁不会?我又不是给不起银子?何必非得是你?”岑婀笑眯眯地说道,“人家就是单纯的想你!”
“直接说,要我帮你做什么?”慕容酒显然不信。
“也没什么。”岑婀笑道,“听说药神正在炼制魔婴丹,我想的是,你既然是药神的徒孙,那么一定有办法见到他,所以想让你……”
“做梦!”这种事,简直不可理喻,慕容酒断然回绝。
“我又不是不给银子?”岑婀肃声道,“我只想让你打探一下药神的口风,问明魔婴丹的具体价格,这便于我准备银子。”
洛川太守府也是商贾之家,岑婀有这思路,并非没有道理可寻,只是魔婴丹要是能买到,那么九州之上的所有象翥全得藏起来。
既然说笑,慕容酒也不正经了,便道,“那价格呢,其实我早就打探过了,我师祖说,想买的话,至少得一亿两黄金,外加一万斤琞璧。”
“这么贵……”岑婀松开慕容酒的胳膊,叹道,“那我真是想多了。”
“你为何想买魔婴丹?”慕容酒好奇起来。
岑婀倒是直言不讳,“哦,我偶然听到内府的一位先生说,那魔婴丹可以增加魂意,只要有了它,不仅破衰轻易,甚至功刻也将事半功倍。”
魔婴丹一事,那都是上流炼士的话题,能说出这番话,说明那位先生的身份一定不简单,慕容酒随即又问道,“是哪位先生说的?”
“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谁知道你会不会乱说。”岑婀突然变得谨慎。
谁知道她是不是抛砖引玉,慕容酒并不想因为好奇心,上了她的套,忽而转移话题,“你的婀房斋不呆,怎么来了嫣然轩?你姐姐呢?”
“听爹说,姐姐回了漫沲海。”岑婀鬼鬼一笑,“我刚回来,那婀房斋正在打扫,爹叫我来嫣然轩冒充姐姐,还叫我千万别露馅,没想到他也会想出这种方法戏弄你,真奇怪!”
“就你,还冒充你姐姐?瞎子都能分出来!”
“那你一开始为何没有看出来?你有眼也无珠!”
慕容酒不想与之争吵,顿时愁眉苦脸起来,“早知道上次,我就不走了,却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岑嫣妹妹。”
“你要想她,你去漫沲海不就好了。”岑婀说完,又疑惑道,“咦,按道理来说,姐姐这么关心继承人的事,至少会等到明日出了结果才走啊,为何走得那么着急?真是想不通!”
“你也是因为这件事回来的?”慕容酒当即一问。
“那当然,这件事很重大。”岑婀皱起眉头,“姐姐担心,我岂会不担心?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而爹是何想法,我也一筹莫展。”
“你何不劝他支持珍珑岛?”慕容酒扶住岑婀的双肩,肃声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可能关系到你爹的生死!”
“珍珑岛……”岑婀脸上一红,又不禁微微耸肩,“好痛啊!”
慕容酒放开手,“对,对不起。”
“我有说怪你吗?”岑婀没好气地撇撇嘴,又揉着肩膀轻喃道,“你说的,我也想过,也劝过我爹,但爹一直沉默,只说他心里有数。”
有数可不行,必须坚定地站在珍珑岛这边。
慕容酒已经想好,明日会与岑岿一同踏进岑家堡,只是能不能进得了岑家堡的大门,他尚无把握。
……
巧的是,大抵黄昏时分,东方鸣来到了洛川,并表示,他可以带着慕容酒走进岑家堡。
但慕容酒听完,并没有太多的喜色,因为这小子说,——岑岿婉拒了岑绍的好意,没让岑南、岑北等人入驻太守府。
这按理说是好事,表明岑岿有意靠拢珍珑岛。
只是,这种转变有违岑岿的初衷,并不符合常理,要说是为了岑嫣和岑婀?那为何要在大会之前放出此等信号?这分明是告诉岑家堡,——他支持珍珑岛了!
是时放出此等信号,明显是做给人看的,而通常的目的,无非是让岑家堡有所紧张,进而自动献来什么好处。
可岑岿不是利欲熏心的人,他若为了金银折腰,就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与那珍珑岛作对。
思不多时,慕容酒猛然把岑嫣返回漫沲海的事情加以连系,不禁脸色遽变,“不好,一定是殷鸦和侯白有了什么行动!”
东方鸣并未察觉有何异常,一听慕容酒这般说,不禁惑问道,“怎么了?他们有什么行动?”
慕容酒的心里只有岑嫣,未作解释,他就找到岑岿询问岑嫣的去向,但得到的答案没有变化,岑岿最后喟道,“即便你问千遍万遍,都是一样,她的确是在我的劝说下返回了漫沲海……”
这种答案,难以浇灭慕容酒心头的担忧,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岑嫣一定出事了!
果然,岑岿说岑嫣是从水路返回漫沲海的,可洛川的港口停了两艘艅艎,——那不是商船,而是能够行走的代步“楼舫”。
这种艅艎造价昂贵,洛川太守也仅以两艘用作出行。
若说岑嫣回了漫沲海,至少该有这样的一艘“楼舫”消失才对,可两艘艅艎安静地停在港口,这就让慕容酒更加觉得可疑。
他想也没想,登时趁着星夜踏往一座名为“乱绞法寺”的古刹,此乃扶蝗等人的藏身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