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琢磨一番,琉璃婉跳下阑干,长叹道,“说起来,殷鸦和侯白如此刚愎自用,无非是想尽快得到祝寿丹续命,不过此事演变成这般局面,他们死不足惜,最好死在这里,否则家师定会剥了他们的皮。你一句话说得轻巧,好像鎏州失利,你一点责任也没有。眼下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需要想想办法补救,若你这般不管不顾,怎么与我师父交代?”
“本老要是不管不顾,现在早就走了。”扶蝗松了一口气,跟着摇头一叹,“然而站在三位全真面前,还能有什么补救之法?”
“保住华渊!”琉璃婉点明道。
“保住华渊……”扶蝗难以猜到这句话的含义。
实际上,强取鎏州,意义深远,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一经琉璃婉说出来,扶蝗一方面匪夷所思,一方面忧心忡忡。
正当他若所有思之际,琉璃婉抬眼看向夜空,笑问道,“这头顶上的法阵难不倒你吧?”
天空上的弧形光罩,已将珍珑岛的几座主屿封闭住了。
“此阵,乃五星六斗三灾显象大阵,主一个困字。”扶蝗昂首看了一眼,便就解释起来,但他没有继续解释下去,复转目光之后,直接看向琉璃婉,“恕本老愚昧,敢问华氏三老怎会屈服神尊?就算神尊和他们有点交情,那华氏三老也不可能背叛玄机城,你要知道,华汕和禹治乃是异姓兄弟。”
琉璃婉不屑道,“异姓兄弟?亲兄弟也没利益重要。其他的先不说,若鎏州沦为赤地,华氏三老作何感想?强兵之下,没有什么兄弟可言。他们要知道我师父拥有碾压玄机城的实力,势必不会跟着玄机城走向灭亡。不止他们,九州诸王皆如此。我师父挑中鎏州,就是为了敲山震虎。想想吧,玄机城极力保护鎏州,一旦没能保住,那么其余各王岂不望风而降?”
此言决非危言耸听,都说二元全真,可敌十位全真,然而如今的玄机城,也只有九位全真,倘若旱魃能够孤立玄机城,势必可以为所欲为。
只是呢,真若形成了那等局面,明珠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只要救出明珠,就算有十个旱魃,也不外乎跳梁小丑。
“你在想什么?”琉璃婉狐疑地看着扶蝗。
“想什么……”扶蝗缓过神,昂首看了一眼夜空上的法阵,笑叹道,“本老的虫子已经在破阵,一炷香过后,势必可以出去。”
琉璃婉莞尔一笑,“真的!”
扶蝗摊开手掌,袖子里飞出一只彩色的蝴蝶落于掌心,“你带上它,只要破了阵,它就会带着你走。”
见蝴蝶飞到自己的身边,琉璃婉伸手去摸,却见蝴蝶主动飞到了她的指尖,“好漂亮的蝴蝶,是奇灵吧?什么物种?”
扶蝗轻声说道,“楼兰灵蝶。”
琉璃婉点了点头,随之瞥去一眼,“对了,屠龙斩呢?”
扶蝗神色一沉,“玄器不能给你,我会亲自交给神尊!”
琉璃婉崭露愠色,但又很快,化嗔为疑,低声一问,“你想藉此交换朱变等人的自由?”
扶蝗点头道,“那些人中,已有不少人死了,本老不能不顾。”
琉璃婉驳声道,“我师父可没杀他们!只能怪你!谁叫你给他们吃什么降恩丹!有些人没能撑过去,连魂瑰也没留下!”
扶蝗面露哀色,“化神虫桀骜不驯,不以降恩丹驯其烈性,大部分人很难捱过寄生的初步阶段,所以我并未强求他们接受虫礼,也正是因为化神虫,我才更加担心朱变等人的安危。”
琉璃婉看着指尖的蝴蝶,笑道,“我也想变大哥早日自由,想必你也不敢耍花样,所以屠龙斩交给你未尝不可。”
扶蝗回望一眼阁中,“你把慕容鬼使带上。”
“带上他?”
“他死了,绮罗鬼老不会开心。”
慕容酒听此,怒气冲冲跑了出来,什么话也没说,随后跟着琉璃婉上了路。
如今东方鸣死了,慕容酒的心里定然有恨,琉璃婉飞在空中,见他踏水行进,一步一朵大浪花,想他都已有了八混巨持的修为,即便玄踏的功夫再怎么差,也该具有踏水无痕的水准,这般气势汹汹,若说一心想逃,也不尽然,只怕是急着前去杀人。
于是行将半路,琉璃婉落到水面,挡住慕容酒,抱臂警道,“喂,我可跟你说,那华渊你杀不得,等下你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别怪本姑娘一掌劈死你!”
慕容酒手中的铁棒转了几圈,随之负到身后,“你帮我杀他,我把瘦风马铃和两张鬼隐符送你,如何?”
琉璃婉噗嗤一笑,“你若断了此念,我就把抢你的那张鬼隐符还你,如何?”
“好。”慕容酒伸出了手,“拿来!”
“嘁!”琉璃婉扭过头,“给你之后,你要强行杀他,我反而没法制你,所以此事到了乌桓再说。”
的确如此,慕容酒杀意已决,兴许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手刃华渊。
但见到华渊之后,才发现罗生门等众,已将华渊和华渭护在身后,实在没有下手的机会。
琉璃婉也在盯着慕容酒,然而过不多时,却见肩膀上的蝴蝶往北而飞,便喜道,“似乎阵法破了,咱们快点跟着蝴蝶走!”
罗生门等众依言,护着华渊和华渭凌空而飞,惟慕容酒一人跟在后面踏水而行,对着人群中的华渊虎视眈眈。
一行人追着蝴蝶飞至法阵边缘驻了步,罗獾见那阵壁之上,果有一道剑劈似的缝隙,便让七名龙虎将先行钻出。
眼见无事发生,又让华渊和华渭继续往外钻。
慕容酒已经登了岸,此时站在一座矮丘上,抬望龙虎将都已出去,连忙掏出一张鬼隐符,意欲朝那华渊甩去。不料符箓尚未离手,一轮法象宛若流星也似,从他的头顶掠过,直接轰向琉璃婉。
罗獾和罗呙眼疾手快,见有强光袭来,便一左一右地抓住琉璃婉的肩膀将其带飞数十步。
法象撞上了阵壁,金光如闪,响声若雷。
但看偷袭的方向,有一个颀长的身影凌空驻步,——那人头顶长髻,银须垂足,又手持锡杖,分明就是燃灯!
琉璃婉大惊,对着罗呙和罗獾各瞪一眼,但回想二人的举动,又不像和那燃灯串通一气,便打消了疑心。
罗呙惊呼,“他,他怎么来了?”
罗獾没有多想,立时对着琉璃婉急道,“你带慕容酒先走,这里留给我们!”
话音未落,燃灯一个瞬闪,已经来到琉璃婉的面前,顿时掐住了她的脖子,厉目道,“逆徒!你害得为师好苦!”
罗呙见状,直接朝着罗獾大喝,“你我不是对手!快走!”
罗獾未及反应,却见罗呙已然同那华渭和华渊钻出了阵外。
慕容酒很想把手中的符箓对准燃灯,然而又怕伤及琉璃婉,因此犹豫不决。
却在此时,扶蝗、英邪、摩多谚已经飞身赶至,达湿陟则以玄踏紧紧追来。
燃灯看到扶蝗等人停在三十步之外,脸上浮现出了怒色,“扶蝗,莫非糊涂了不成?竟让琉璃婉逃走!”
扶蝗顿了片刻,狐疑道,“你怎么来了?”
燃灯闷哼道,“杀了琉璃婉,旱魃必会来此为她报仇,这绝对有利我们的计划!你莫非不想救出明尊?真是一个废物!”
此言一出,琉璃婉大概什么都能猜到,即便不杀,也绝不能放走,英邪看向扶蝗,“鬼老,旱魃挟持明尊,我们也可以挟持琉璃婉,或许日后会有妙用。”
扶蝗感到无奈,遂冲着燃灯高声道,“这英鬼使的话,想必燃尊已然听见,不知意下如何?”
燃灯略微一想,对着琉璃婉目露冷笑,“好徒儿,你要对我这么忠心,为师何愁大业不成?可你偏偏效忠那个红眼老魔!”
琉璃婉脖子被扼,满脸涨红,她憋了一肚子话要说,却有口无声,遂瞪着眼睛,以秘法玄音道,“燃狗,你敢出现,离死不远!”
许是方才的动静太大,申钰和晏几回“噔噔”两声,遽然出现在了燃灯的身边。
半空之上,他们二人看着燃灯沉默少时,复将目光投向扶蝗,几乎同时发出声音,“交出屠龙斩!”
虽说节党已和玄机城联合,可屠龙斩属于彼此必争之物,眼下不交出去,或有可能就此决裂。
扶蝗想不多时,亦不想轻易交出,便道,“马骕以颛觋刀换取屠龙斩,若想索回,理应交来颛觋刀。这是绮罗鬼老的原话,本老无权处置。”
申钰一听,怒道,“别逼本尊动手!”
晏几回看了一眼燃灯,随之看向扶蝗,“颛觋刀保管的很好,绮罗鬼老无需担忧,待除掉旱魃之后,古城主自会亲自归还。这屠龙斩对我们玄机城来说至关重要,若失而复得,定然鼓舞士气,假使喰魂鬼老不顾大局,非要玄机城和节党之间产生裂隙,何谈救出明尊?”
见扶蝗已有取刀的动作,英邪祭出法象,玄音道,“鬼老,不能让步!此物在手,可占主动,万一玄机城无所顾忌,我们节党又要重蹈十年前的覆辙。”
摩多谚见到英邪祭出法象,也将法象祭出。
达湿陟迟疑片刻,忽将两手的宽袖一甩,祭出几十副棺椁浮于半空。
晏几回和申钰看到这一幕,不提摩多谚和英邪,他们单把目光放在了达湿陟的那些棺椁之上。
那些都是石棺,里面大抵全是尸奴,但一个人能够同时祭出如此之多的棺椁,仿若颛觋在世。
燃灯也对达湿陟刮目相看,不由得叹道,“此等造诣,不在颛觋之下,天赋如此,简直赶超所有的天干鬼老!”
扶蝗面色黯然,对三名部下喝道,“不得无礼!”
申钰得意地笑,“既然识相,还不赶紧交出屠龙斩!”
扶蝗无奈地挥动骨杖,很快一把巨型黑刀屠就从他的袖子里飞了出来。
英邪等人见此,也知无法护住玄器,皆是挂着一脸悻色,逐一收起手中的法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