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多小时,李唐才离开。
他走后,柳小强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外边,双眼中一片迷茫之色。
他听到传言也有几天了,一直都没当回事儿,现在确认后,除去刚才一闪而过的激动,剩下的就是茫然。
真的要离开这座,自己为之奋斗了二十年的公司了吗?
他不是没考虑过离开,在这里,他已经升无可升,至于说像李唐那样高配,他自己都清楚那根本不可能。
人家能那样,那是因为贡献,无可替代的贡献,他不同,他这个职位很多人都可以干好。
他也明白上边为什么要把他调走,一家企业最高的职位如果长时间不流动,那可就太不健康了。
现在很明显,李唐不可能离开,那么走的那个人就只能是他了。
“呼……”
吐出吸进去的烟后,他转念又想了刚才的对话,直接送他进班子?这家伙可真敢想。
不过……为什么一想到这个问题上,他就会感觉到有点莫名的激动呢?
果然啊!
站在窗前的柳小强苦笑着摇了摇头,权力,对人的吸引力还真大啊!
……
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李唐,才刚坐下,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我是李唐。”
“李唐同志,我是庄铭城。”
“铭城主任,您好!”
听到电话里熟悉的声音以及自报家门,原本目光还落在文件上的李唐,立刻就抬起了头。
“这会儿不忙吧?”
“现在没事儿,您说。”
“是这样的李唐同志,关于你们集团总经理人选的问题,刚才我跟玉昆同志还有寿平同志碰了个头,我这里提一个人,你再仔细斟酌斟酌。”
“铭城主任,您这有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我完全没意见,省里决定就好。”
李唐可不敢傻兮兮的来个你说,我听听,那是找事儿呢。
人事权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权力,也是组织这边最大的一项权力,人家可以客气,他不能蹬鼻子上脸。
虽然大家都明白,秦药总经理一职,只要没有得到李唐点头认可,谁来谁都会死的很难看,但这是一种心照不宣,没人会把这个摆在明面上。
“呵呵,这个人选其实还是玉昆同志提出来的,我跟寿平同志考虑了一下,感觉还不错,他就是……矿业公司的杨建昌同志。”
庄铭城没搭李唐那茬,自顾自的说到。
!!!
听到这个名字,电话这头的李唐眼睛瞬间睁大了几分。
这是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名字。
不是说他把这个人忘了,前几天俩人还通电话了呢,他只是没想到领导们竟然能同意让杨建昌再回来。
老杨同志九三年调任矿业公司总经理一职,在山里辛辛苦苦干了七年,去年刚把公司给搞上市。
不过他年纪也快到了,翻过元旦就五十九了,按照规定,正司局级干部六十退休,他也是时候退二线了。
上次班子会议上还有人建议让他进协商会干上一任副主任,副主任是副部级,这是对杨建昌这几年勤恳工作的一种高度认可。
现在让他来秦药当总经理,级别上也确实给提了一级,按照规定,副部级能干到六十三岁,届时任期未结束,可以干到结束,他如果过来的话,还能再干几年。
最起码李唐是肯定不会有意见。
李玉昆这个提议提的真不错啊!投桃报李吗?
“铭城主任,我真的没意见,您拿主意就行。”
“好,我知道了,对了李唐同志,我听说老主任的外孙女元旦出嫁是吧?”
“呃……是!”
“在秦岭大酒店设宴?”
“铭城主任,我先说好啊,您来我也不接待。”
“哈哈哈……怎么还有把客人往出赶的呢?”
“不是我想把客人往出赶,我不偏不倚,他们几个那边都是这样说的。
元旦那天的主角是新郎新娘,你们如果都过去,那成什么啦?一个是如果传出去影响不好,再一个,咱这算是换个地方开会吗?
还有,不但人不要到,礼更不要到,我们跟男方那边商量好的,设宴只是为了请一些亲朋好友,大家共同见证一下孩子们人生中这至关重要的一刻,坚决不收礼。
明天晚上,我会领着两个孩子,登门给你们这些长辈们送喜糖喜烟。”
“玉昆同志还真没开玩笑,老主任真是不请人啊,那行吧,明晚我等着吃喜糖。”
如果不是李玉昆给宋爸打电话说要去吃席,喜糖本来都没打算给他们送。
如果换成是李泽新结婚,那是不请客都不成,肯定不会放在一起,得专门请。
放下电话后,李唐心中一片轻松。
杨建昌可以说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又要让这家伙再操劳几年了。
离开七年,现如今再杀个回马枪,会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吧,呵呵……
对于省里和上边来说,在这个经济发展为第一要务的时期,秦药一定要稳,就算是过渡期,也得安安稳稳的。
至于为什么大家都默认柳小强调走后,要进入一个四、五年的过渡期,可能这也是心照不宣吧。
……
新千年悄然离去。
当婚礼的热闹褪去后,留下的只有疲惫与一丝怅然。
夜里八点多,三楼楼顶露台,李元,张建军,李唐三人围着一张小桌子,一边抽烟一边喝着茶。
这里是乔木他们几个盖的别墅区。
就在秦岭建工原本家属院的后边。
地是跟家属院的地一起征的,当时规划的是盖家属楼,后来乔木改了主意,将这个院子跟那个分成了两个,将这边的规划修改后重新送去审批了一下,然后就盖成独门独院了。
每套的占地面积七百多平,一共只盖了八套,除去他们四个和李元李清的之外,还有两套现在空着呢,盯上的人不少。
他们三个现在待的这里就是李元那套,这是李元自己花钱买的,按照当前的市场价。
白拿他才不会要呢。
“怎么了哥?舍不得啊?”
看着李元那一脸的惆怅,李唐笑着问道。
“唉……虽然彤彤参加工作之后也不太回化肥厂了,但我一直也没什么其他感觉,可她这一结婚……我……我总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这大概是每个养女儿的家庭都要面对的吧。
离家近的还能好点,结婚后离家再远的,那父母的失落感更是倍增。
“那还不简单,给彤彤打电话,让她明天就回家,告诉她,以后下班如果不回家,腿给她打断。”
“噗……咳咳……”刚吸了一口烟的张建军差点没被呛死,肺都快咳出来了。
李元都想拿着石桌上的烟灰缸给弟弟脑袋上来一下,看看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不过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楼顶的气氛倒是好了许多。
李唐拿起暖水瓶给三个人的茶杯里分别倒上水,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
热水下肚,他感觉舒服多了。
大冬天冷哇哇的,被大哥拽着跑到楼顶来吹西北风,他也是服。
“行啦哥,姐夫,喝口水咱下楼吧,别一会儿给咱仨冻个好歹。”
话音未落,身后的推拉门就被拉开了,李清的脑袋探了出来。
“你们三个发什么疯呢,零下十几度的温度露天喝茶,也不怕那茶水冻上,克里马擦的往进走。”
三个中年男人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低着头乖乖的走进了屋子。
“砰……砰……砰……”
站在门口的李清咬牙切齿的抬手在他们仨后背,一人给来了一下。
“一个个的不让人省心,三个人加起来都超过一百五十岁了,还跟小孩一样,老三,你还是大夫呢。”
为了避免被进一步训,三个人的态度就是不说话,进来后就往一楼出溜。
一楼客厅,宋小丽和宋小慧二人正坐在沙发上说着话,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见是他们三个闷着头灰溜溜的下来,都乐出了声。
今天折腾了一天,两位老爷子和两位老太太已经分别带着小三月和诚诚在二楼休息了。
至于书远和他媳妇儿,还有佳涛和乔佩,再带上佳宁,他们五个人现在还在书彤新房那边闹腾的没回来呢。
他们六个此时又坐在一楼聊了起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春节。
零一年春节比较早,元月二十三号就是除夕,明天腊八,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眼瞅着就到了。
“建军,我的意思是今年过年你把张叔张婶儿接到这边来,咱们过年都在这里过,到时候乔木他们几个也会把父母都接过来,多热闹。”
“那你老丈人……”
“肯定也在这儿啊,两个女儿都在这儿呢。”
说到这里,李元转头看向弟弟问道:“老三,你过年还要下基层慰问呢是不是?”
“不牵扯问题。”李唐摆摆手说道:“就按哥你说的,今年咱们聚在一起过年,不但热闹,还方便,省的今天跑这儿明天跑那儿的。
姐夫,你怎么说?叔和婶子那边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他们的主我做了。”
张建军转头看了眼自己媳妇儿,点头应了下来。
他们家人少,过年单过确实没啥意思。
等到初二他们来这边,涛涛再跟他媳妇儿去娘家,家里就剩二老了,更无聊,这下聚到一处,老爷子老太太们的关系本来就好,不牵扯什么聊不到一块儿的问题,完美!
“老三,那天来省里开会,我听那些人说你们公司今年营收能破三千亿?”
“破了!放假前一天我看财务报表显示的是三千零五十多亿。”
“外汇收入有多少?”
“四百亿零三十万。”
“啧啧……四百多……嗯?”李元忽然想到了什么,翻着眼睛算了半天才说道:“不对啊,你外汇收入都四百亿了,银行的挂牌汇率我记得前两天我看还是八点多,光这个大数都三千二百亿了,你那营收数字怎么出来的?”
这次没等李唐回答他呢,宋小慧就开口解释道:“姐夫你别琢磨了,银行挂牌汇率是给老百姓看的,不是给他们看的。”
“嘿,还能这样玩,那不是吃亏不少吗?”
“左右都是进国家口袋,哪有什么吃亏不吃亏的。”李唐两手一摊说到。
“你那部份呢?不是还有你百分之十六呢么?”
“啪!”
宋小丽抬手就在自己老公腿上拍了一巴掌。
“怎么滴,你让老三跳出来跟上边要去啊?”
“嘶……我咋发现咱家的女人都越来越爱动手了,这是被咱妈传染的吧?”
李元一边说着,一边还探头往楼梯那边看了眼,这话要是被老娘听到,少不得他又得挨一巴掌。
“噗嗤……”
他那贼头贼脑的模样,把在场的三个女人都给逗乐了。
“行啦吧你,穿的又不薄,我拍一下能有多疼,还揉上了,再装我下次用拧的。”
“唰”李元赶紧收回了揉大腿的手,拧一下那可要疼的多呢。
板平了脸色,装着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又重新看向弟弟问道:“那你们的汇率是按多少算的?”
“给我们是七点五。”
“才七点五啊!啧啧……”李元撇着嘴摇摇头,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好家伙,合着你们在国内的销售额才五十亿?”
“没有这么高,国内销售连五亿都不到,剩下的钱里边还有别的收入呢。”
“老三,你们那产品好歹也换一下包装啊,二十年都不带变的,看着实在是太土了。”
接话的是李清,提起商场里卖的弟弟公司的产品,脸上写满了嫌弃二字。
“姐,他们公司的产品现在是中老年之友,也就只有上了岁数的人还会买了,年轻人连看都不看。”
“就是就是,我几次去商场转,看到买他们公司产品的都是些年龄大的,那些年轻人都是去别的柜台看。”
……
提起护肤品,三个女人可是来劲了,虽然她们从来没买过,可这并不妨碍她们吐槽一下秦药的产品包装究竟有多么老土。
随便吧,李唐早就习惯了,他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吐槽,别说外边人,就是公司内部员工都嫌弃。
不过很快这种声音应该就会越来越少了,因为终于有人发现,那些国外护肤品巨头们,在华夏市场上卖的产品有秦药的标志了。
这种现象以前可是没有的。
这就说明,秦药允许代理商将他们的产品重新包装后,在国内市场卖了,卖多少钱他们还不管。
去年终于有人过来主动询问。
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国内做护肤品的公司产品上,也印上秦药的标志了。
国内这一块不收代理费,只要有资质,谁来买回去自己重新分装都可以。
或者只要能掏的起钱,干脆在这边把一切都按照约定做好,他们公司直接拿去上市销售都没问题。
三个女人凑到一块儿聊起了自己从来都不用,更没买过的护肤品。
剩下他们仨见状也聊起了别的,时不时的两波人马还会就一些问题交流一下彼此的看法,主要也是女人说,男人听,顺便附和两句。
……
书彤新房这边
同学朋友们在新房闹腾完后,一行三十多人又转战到了秦岭大酒店二楼的KtV。
书彤和刘定青本就是大学同学,工作后又都在政法系统,俩人的好友基本互相都认识,不存在什么交流困难的问题,也都能玩到一起,端的是热闹无比。
可KtV这种地方本就有点乱,再喝点酒,一上头的话更是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这不,书彤上大学时同宿舍的一个同学,从洗手间出来就碰到问题了。
陆敏是带着老公一起从沪市过来参加好友的婚礼。
毕竟是大都市出来的,无论是穿衣还是妆容都非常精致,比起生活在省城这座西北小城的女人,看上去要时髦的多。
从卫生间出来后,她正在洗手,那边男卫生间里出来了一个醉醺醺的家伙。
可能是酒壮怂人胆吧,看到打扮时髦的陆敏,便大着舌头口花花了两句。
陆敏在沪市的政法系统工作,日常工作中就碰到过不少因为喝酒而引发的案子,知道这种人是什么德性,所以只是转头看了眼,也没做声,就准备离开回包厢去。
没想到这男人有点蹬鼻子上脸的劲,还想往陆敏跟前凑。
这时刚好有一个男同学过来上卫生间,看到这一幕后就伸手拦了一下,什么话都没多说,只是把那个男人挡了一下,然后就送陆敏回了包厢,俩人谁也没把这当回事儿,进包厢后就又继续玩闹起来。
那个男人你说他喝醉了脑子不清楚吧,他看到陆敏身边有男的,块头还不小,比他这一米六几的身高最起码高出一头去,他没敢继续纠缠。
你说他没喝醉吧,也不知道正常情况下,他见到陌生女人会不会上去就直接口花花。
反正喝了酒的人的脑回路就是跟正常人有点不太一样。
这家伙就觉得有点丢面子,尤其是刚才发生的事情还被一个一起过来玩的同伴看到了。
他那个同伴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就进卫生间了,这家伙回到包厢后,越想越觉得不得劲,便给自己的朋友添油加醋的说了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然后,三个喝的醉醺醺的家伙就起身要一起过去,教训教训刚才帮陆敏的人。
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那个人劝了两句没劝住,就也没再管,爱咋咋地吧。
几个人想找麻烦,那肯定是找不上,连书彤她们所在的包厢大门都没挨着,就被保安给送回来了。
刚才在卫生间也就是事情发生的太快,保安没看到,要不然都轮不到那个男同学拦,自会有保安出面。
事情到这里,原本应该就结束了,可这几个喝大的家伙被保安送回包厢后,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其中有一个就想出一损招,拿手机打了个报警电话,说是秦岭大酒店KtV某某包厢有人玩违禁品。
接到指挥中心转来的警情,派出所肯定要出警。
看到辖区派出所的民警过来,现在负责这边场子安全问题的郭老六直接就麻爪了。
娱乐场所,最不喜欢的就是派出所过来检查,毕竟过来玩的客人,没人喜欢被警察盯着看来看去。
如果真的让警察在这里检查出些什么,那就麻烦了,以后这里都会被定成重点关注,时不时的就会过来一趟,要不了多久客人就会流失的差不多了,反正又不是没别的地方玩。
对于郭老六来说,他负责的场子如果出了这档子事情,他的顶头上司董建军能要了他半条命,因为这牵扯到好多人的利益。
乔木开这几家KtV,舞厅,酒吧,就是为了给这些闲人发工资用的,他们几个从来不从娱乐公司这边拿钱,动了这些人的奶酪,那还能有好。
跟过来的民警一交流,听说是有人报警,郭老六直接就上头了,心中暗骂不已。
可一听包厢号,他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急忙拦住了几位民警,对带队的辖区派出所副所长说到。
“张所,您先等会儿。”
“郭老六,你是打算拖延我们,让那几个人赶紧走呢是吧?”
“不不不,张所,您这帽子扣的有点大,我这细脖子可戴不住,我想说的是,其他包厢我还真不敢说,但那个包厢里的人,他们不可能碰那玩意啊,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意思?”听到郭老六这样说,张所停下脚步,转过头有些疑惑的问到。
“张所,那个包厢是今儿白天在我们酒店餐饮部结婚那对新人开的,他们俩带着朋友在里边玩呢,连酒都没要几瓶,喝的都是饮料,怎么可能……”
“今天在这里结婚的?”
张所闻言就是一愣,他身后一个下属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张所,今天这里结婚的就一对,男方是市检察院刘副检的小儿子,他哥是咱们分局经侦的刘队,至于女方……”
他这么一说,张所就想起来了,两家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今天这场婚礼知道的人还是不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