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和夜晚都开始凉意明显的时候,纪元海、陆荷苓都安安静静,几乎没有被任何打扰地进行了一个多月的学习。
于陆荷苓而言,每天的会计工作熟悉之后,除了偶尔的账目总结花费一些时间,其余时候真的是纯粹空闲,拿着书坐在队部开始学习,为来年的高考做准备就可以。
因为这种情况根本没办法避开众人耳目,不光是大队书记纪保田、生产队葛队长、保管员葛生金、几个知青知道了,整个小山屯生产队的社员也都陆续知道了。
纪元海的爷爷奶奶、父亲都悄悄跟纪元海提醒过。
要么别让陆荷苓考,一旦考上准得走。
要么,赶紧让陆荷苓有个孩子,绊住她往外走的脚。
要不然这媳妇准得跑了。
然而纪元海自有主意,他们也没有办法多管;分家分家,分了家纪元海就是自己的家主,就能自己拿主意。
他们还都不知道纪元海也在准备高考,要不然准得更震惊无奈。
因为陆荷苓要高考的事情,王家也都格外幸灾乐祸,好像纪元海的媳妇明天就会长出来翅膀跑了一样。
难怪纪元山神秘兮兮地让纪元海加把劲。
“也是你们年轻,有些亲戚你们不知道,我还得跟你们说一说住在哪儿、怎么称呼。”爷爷说了几个亲戚。
除了赚一些生活所需,目前连小规模经商都不容易,纪元海是真的别想指望高考之前有机会发财了。
连她都知道,这是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姥爷姥娘更不用说了,同样要去看望。
有她在,再怎么亲近,也是亲近不起来啊。
每天去县城花草摊帮忙的是刘香兰,纪元海只需要每隔两三天去花草摊看看,让有些花草恢复生机,让有些花草生长的更水灵旺盛,就足以拿到四十块钱。
然后一家人都坐在一起,爷爷点上旱烟,说了今天的事情。
原来这个人情礼品,还是相互流动的。
忙碌过这些之后,便是刨土,翻土,播种……生产队的劳作,多的好像是干不完。
比如爷爷的姐妹,纪元海需要叫做姑奶奶,有两个姑奶奶家,都是纪元海的父亲去;奶奶的姐妹兄弟,纪元海要叫姨姥姥、舅姥爷,也是纪元海的父亲去。
高考正在以一年比一年更严格,限制越来越多的方式逐渐收紧,陆荷苓感觉明年高考一旦失败,对他们夫妻两个来说,结果将是非常严重的。
陆荷苓看着天空的月亮,喃喃说了两句,便顺着脸颊流下泪来。
不过是耽误两天时间走亲戚,也没别的。
“从今年过年,咱家只准备给姥爷姥娘的礼物,小舅家人情往来就断了。”
奶奶把这个喜事告诉陆荷苓后,也是趁着喜气,鼓动陆荷苓赶紧趁着年轻怀孕生孩子。
这事情除了七大爷、刘香兰知道,小山屯里面还真没别人知道。
王金花跟母亲关系不好,为人又泼辣,这样的亲戚别说纪元海不愿意去看望,纪元山都感觉头疼。
到王老那里,纪元海就挑了一盆花送去——没办法,王老喜欢“雅”,给他送点心果子,他肯定也不吃,纪元海买更好的吃喝,对王老来说也是没有意义。
“元海,今天跟荷苓去家里,爷爷有事跟你说话啊!”
然后两人在枣树下看着枣子,纪元海随手摘了两个枣子递给陆荷苓,清脆爽口。
陆荷苓点点头,吃过饭后,更加努力地进行学习。
“要不然成家立业了,也不看望亲属长辈,那就等于跟人家断亲;没有长辈来看晚辈的礼节,只有晚辈上门的礼节,晚辈不上门,以后出了事,谁也别求谁。”
纪元海对这样的结果,只有一种了结因果的轻快。
如果最差的情况,纪元海和陆荷苓都发挥不好,考的差,那就报省会大学这种再次一级的大学。
因为知道他们也都不是真的吃这种礼品,纪元海也就是人情往来,算是态度。
当天中午,爷爷把纪元海家、二叔家、三叔家都叫去,一家人在纪家吃了一顿团圆饭。
这两个人一个被拘留放出来后,就被生产队理所当然的特别关照;还有一个是牵涉到王家兄弟的事情里面去,虽然没有实际行动,也被特别关照。
还是父亲开口说道:“这亲戚我们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元山元海,你们姥爷姥娘是肯定还要看望的,替你娘报答养育之恩,这是应该的。”
过了中秋节后,一切照旧如往常。
王家兄弟俩判刑后,算是尘埃落定,王家就老实多了。
纪元山恍然点头:“哦!还有这事儿——王家现在可老实多了。”
等这件事说完之后,爷爷又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村里的长辈……”
他从哪儿知道的这件事?
纪元海和陆荷苓也点头。
母亲的姐妹,纪元海的二姨,纪元海和纪元山也要去。
爷爷说完这些事情,纪元山和纪元海也都明白了。
王晓红主要是凑热闹感觉有趣,顺便是因为月饼齁甜,对她来说是极好的美食。
因为纪元海的本事有点厉害,这过去的一个月,老高家的花草铺子算是重新把名声稳住了。再往后,可能就是花草铺子赚钱的时候,不过这跟纪元海没多大关系。
“爷爷,粗略一算,我家走这些亲戚,得买上十多包点心果子?”
纪元海跟陆荷苓说起这件事,陆荷苓也有点不解。
“就咱小舅那两口子,光收下东西,也不来走动。”
“他不来,咱就不去了,以后光是看姥爷姥娘。”
纪元海点点头:“先答应着,要孩子这件事,等以后再说吧。”
要是往常时候,她是一定会站出来训斥纪元山胡说,但是被王金花两三次接连打脸,甚至直接撕打过后,她也是真有点心里不好受。
王老三从家里出来,不憋在家里了,戴着眼镜参加出工劳动,再也没有了王会计的架子。
纪元海看向母亲,母亲也是一脸纠结。
赵大爷和董大爷都挺高兴。
尤其是想到,王金花以后才是娘家的当家人,更感觉自己跟娘家距离越来越远。
母亲默然,低下头去擦泪——这事情,她没办法了。
“今年就不行了,他们俩既然结婚了必须要走亲戚,要跟亲戚来往。”
“这就算是断亲了啊。”纪元海点头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
纪元海听后,也算是听明白了,现在的社员走亲戚看长辈还挺多,哪有家家户户都买上十几包点心果子的?那走亲戚花销也太大。
难道大哥知道了我要参加高考,给我鼓劲?
刘香兰知道纪元海家饭更好,除非有纪元海送鱼的时候,其他时候纪家的饭都不过是地瓜窝头和稀饭,因此她特意说了一句会留饭等纪元海和陆荷苓回来吃。
赵大爷还跟纪元海传了几句话,说是团结巷子有人花草想让纪元海过去上门看一看,纪元海直接给推了。
纪元海拍拍她肩膀,什么也没说。
不过,今天晚上的月亮,对刘香兰来说真没什么好看的。
爷爷说完这句话后,纪元山、马秀萍都说:“爷爷,我知道了。”
回到家后,又从纪家拿了几包别人送的礼品,把纪家长辈也送了一下。
她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纪元海可能学习成绩比她还好,自己需要努力追赶,才能够追得上。
回到家吃饭的时候,纪元海问了一句。
大约是又过了一个月后,纪元山某天找到纪元海,颇有点挤眉弄眼:“爹昨晚说了,中秋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咱小舅是不会来走亲戚了。”
到了纪家,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大哥夫妻俩正准备吃饭,要给纪元海和陆荷苓端碗盛饭。
也没过一会儿,奶奶、母亲、大嫂马秀萍开始端着碗筷出来,收拾东西,洗洗刷刷。
不就是月亮吗?平常十五、十六,也是一样的圆啊。
纪元山也说道:“我知道了,我就给他送这一回。”
纪元海说跟陆荷苓已经吃过,让他们自己吃饭,两人到院子里面转悠。
“过了这个年龄,就是喝红糖水吃鸡蛋坐月子,那也得留下一辈子的病!身子元气就是跟不上。”
陆荷苓回答道:“奶奶催促咱们要孩子呢。”
直到隔了两天,奶奶喜气洋洋地说起一件事,纪元海和陆荷苓才明白他们想错了。
纪元海也是颇有点无语,没想到这还真的挺复杂。
纪元海提醒纪元山道:“哥,这断亲也不光是中秋节的事情,王金花的爹王老二都被判刑了,王金花恨上了咱纪家,要不然咱爷爷奶奶也不会让这么容易就把亲给断了。”
纪元海应了声,等到刘香兰从县里回来,陆荷苓也从队部回家,便让刘香兰跟王晓红俩人先做饭吃,纪元海跟陆荷苓去纪家说话。
母亲抿紧了嘴唇,说不出话来。
倒是临到散会的时候,奶奶把陆荷苓、马秀萍拉到一旁去,悄悄说了两句,陆荷苓和马秀萍俩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一年之中,中秋和过年两个节日在农村是最重要的节日,必然要有一些需要互相探望走动的亲戚。
“你们小舅,你们同样也去。”
纪元海算是初步同意了陆荷苓比较慎重的想法,反正等到明年高考过后估分后再报名,到时候就能够知道大概可以报考的大学了。
“去年,元山和元海都没结婚,算是小孩子,走亲戚的事情轮不上他们。”
甚至于他有一天还和陆荷苓探讨起来,是不是要上国家最高的几个学府的事情;陆荷苓心里面有些打怯,生怕自己考不上,错过了这个机会。
父亲沉声说道:“那咱们家今年过去这个中秋节,就跟你们小舅家再也没有人情往来了。”
母亲的兄弟,小舅陈小宝,纪元海和纪元山也要去。
纪元海直接笑了:“这些话你就别听了,好好学习吧。”
“咱们给人家送,人家也给咱们送。”
生产队的生产收获活动如火如荼,要说最苦的人,今年倒不是生产队干活踏实认真的社员,而是两个知青马斌和程卫国。
最高学府、省大学、省会大学,这是截然不同的三个层次。
“奶奶说的生完孩子下地干活,你也下地干活?你得学习准备考试,思虑重,考试的时候又紧张,接下来还得准备上大学,无论怎么说,也不适合怀孕生孩子还有养孩子。”
只能说,越是想得多,越是不好受。
纪元山的媳妇马秀萍怀孕了。
“咱们的首要目标,还是高考。”
“但是有一条,他也是结婚成家了,也不能说他不懂事是小孩子。如果今年中秋,咱家把所有礼节都到位了,伱们小舅不来咱家走亲戚——”
陆荷苓这才打消了念头——她其实也是不安,担心自己总是不生育,纪元海被长辈说动了。
偶尔遇上几次赵大爷,他果然不卖冰棍了。
纪元海点点头:“好,爹,我知道了。”
母亲紧张地握紧了手掌,看着父亲。
刚才那一瞬间,他也险些伤感于某些记忆……
刘香兰因为花草铺子的事情,给纪元海帮忙顶在前面,两家人关系越发亲近,因此现在不用陆荷苓、纪元海特意邀请,她也自然而然地回来就在纪元海家呆到晚饭后,等到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开始拿书学习,便带着王晓红离去。
父亲的姐妹,纪元海的姑姑,那就是纪元海要去,纪元山也要去,两个结婚成家的,要各自带自己一份礼品去。
两三天去一次县城,三五天去一次县家属院王家。
纪元海有些奇怪:“我加把劲?”
纪元山笑道:“是啊,断亲了。”
原来根本就不是纪元海参加高考这件事。
中秋节,走亲戚。
又过两天,纪元海照旧去王老先生家照看花草,看到一如往常后,就准备告辞回家。
“生完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真的是半点都不耽误的。”
丈夫是这个态度,两个已经结婚成家的孩子也都是这个态度,那跟弟弟家断往来,几乎就是必然的。
“生孩子就得这个年龄,生了小孩还能下地干活,啥事没有。”
因此,她的想法是几个最高学府作为特别有把握的时候才报考的最后选择,省大学这种重点学府,是他们努力的目标。
赵大爷是一片好心,主要是因为团结巷子那里真的是不挣钱,事情又比较多,纪元海也是耐下心来总结学习经验、学习重点,帮自己、陆荷苓考虑如何高考中取得高分,所以这些杂事就不参与了。
生产队特别关照起来,那是真的把他们累的每天比牛马还牛马。
纪元海本来以为好不容易开一次全家会,爷爷肯定得问问自己最近一个月不出工,还有陆荷苓高考的事情,结果什么也没问。
“荷苓啊,我知道你想考学,但是你想想,就你这个年龄肚子里面带一个孩子还叫事情吗?”
“陈楼那里……不太好说话。”纪元山小声说了一句。
玉米大豆收获,棉花收获,地瓜也收获。
陈小宝会提着礼品来纪家走亲戚?王金花会答应?
还给赵大爷、董大爷也都送了一份点心果子。
对于纪元海来说,自从县城里面的事情稳住了,那就轻松多了。
王老大、王老二两个人证据确凿,属于人民中的坏分子,偷盗集体财产,已经判刑后送去劳改了。
第一个月的四十块钱,高大明已经给了刘香兰;纪元海给刘香兰十块,刘香兰坚决摇头不要,还是陆荷苓劝说让她有些钱随身备用,她才终于留下了五块。
“咱姑姑,咱二姨,还有其他亲戚,都是有来有往的,咱去看长辈,亲戚们也都让晚辈来看望咱爷爷奶奶、爹娘啥的。”
纪元山对纪元海莫名笑了笑,少有地摆出兄长的口吻:“元海,你可得加把劲啊!”
这天,纪元山来找纪元海,说了一句。
晚上,纪元海开了一盒月饼,搬出来桌子,在清冷的月光下,跟陆荷苓、刘香兰、王晓红一起看月亮。
“送来的,咱们再换一家送出去,人情往来不断,那就好了。”
“先过去这几年再说吧。”
导致纪瘸子的一块石头,细细追究起来,竟然是这般曲折,又是这样的为纪瘸子报了仇出了气。
王老先生叫住了他:“小纪,你先别走,我得跟你算一笔账。”
因为身体素质、精力都比较好,头脑也清晰,纪元海感觉自己过去一个月的学习状态也是极佳。
爷爷笑了笑:“不用,五包就行了!”
“他家瞧咱家不顺眼,咱家还瞧他家不顺眼呢,互相指望不上,也没啥可说的。”
陆荷苓这个暂代会计,也不肯投票转正,也不图正式会计的好处就这么占着位置,七大爷纪保田和葛队长也都不反对,更是让王家无计可施。
不知不觉,中秋节到了。
匆忙过了两天,纪元海买来五包点心果子,按照爷爷说的,去走了姑姑家、二姨家两门亲戚,最后又去陈楼村,不尴不尬地一股脑把给姥爷给小舅的都送去。
奶奶的这些话,险些说动了陆荷苓,回到家后跟纪元海商量,问他想不想要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