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七年腊月二十二。
夜!
无边的黑暗,笼罩了整个开封城,昔日里香车宝马,灯火通明的开封夜景,这些天也已经不复存在。
只有黑暗,无边的黑暗!
因为整个开封城的百姓如今都知道了:十日后,金军围城!
如果开封城破,等待他们的,将是血腥的屠戮与屈辱的折磨,任谁也没有心情再岁月静好,恐惧和忧虑已经弥漫了整个开封城!
大相国寺里的一间禅室里,烛光如豆。
一个眉似远山含黛,目若秋水横波的绝美女子正坐在蒲团上,不喜不悲,极为平静。
与她相对而坐的,是一个剃了发的年轻和尚,眉宇之间英气难掩!
“殿下,这次又被您算到了!鲁智佩服!”年轻和尚没有双手合十,而是抱起双拳施礼,满身江湖气!
被称作“殿下”的女子,正是被后世誉为大宋第一美女、赵家最优基因、死的最疼、意最难平的茂德帝姬——赵福金!
赵福金眼角微挑,美眸一瞥:“十日后,金国蛮子若是真攻下了开封城,你当如何?”
“以身护国!绝不偷生!”
“谁的国?”
这还用问,当然是赵家的国,官家的国!
赵福金显然很不满意,冷哼一声,在心里骂道:“就这觉悟,活该你最后把自己活活气死!”
赵福金本想再一次提醒他,大宋天下,是中国之天下、群臣之天下、万姓之天下,而不是老赵之天下!
但是转念一想,老赵手里的那帮臣子,也配?
“我今日又占一卦,官家要内禅皇位,弃城南逃!”
若是旁人这么说,鲁智肯定要跳脚,骂他直娘贼,胡言乱语,意图不轨!
但是赵福金这么说,鲁智深信不疑!
毕竟从他见赵福金第一面开始,赵福金的每一卦,都分毫不差!
别的不说,四年前初见帝姬,得一卦:“你有正缘得妻,伉俪相助,只是,妻在青楼!”
要不是顾及帝姬身份,他估计当时就要翻脸了!就算自己现在混的不如意,但也不至于娶个青楼女子为妻!
可是半月之后,便偶遇青楼女子,惺惺相惜,结发为妻!
这才重返开封,求帝姬点化!
“官家内禅?太子继位?这……金军不日将至,如此做法,势必军心大乱,大凶啊!”
鲁智有些不耻,他生平最瞧不起临阵脱逃的人!
更别说是一国之君,弃开封百万百姓的安危于不顾,甚至皇位都不要了,只顾自己南逃,可耻!
赵福金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点点头。
“那殿下也打算随官家南逃吗?”
赵福金轻叹一声,幽幽说道:“我留下有何用?”
鲁智猛然起身,满脸忧愤地盯着赵福金:“殿下,四年前您招我入京,让我在相国寺剃发为僧,说四年后我便能有从龙之功,掌天下兵马,可现在……哎!”
“你不信?”赵福金微微一笑,灿若春花:“你若随我与官家……不,随我与太上皇南逃,这不正是从龙之功吗?太上皇就不算龙了?”
鲁智无言以对!
“殿下,恕我难以从命!”
鲁智拱手施礼:“我若不在这开封城,也就罢了,但我如今我身在开封,明知十日后金军围城,城中百姓危如累卵,我岂能南逃?只能以身护国,与开封城共存亡!”
看着鲁智视死如归的神情,赵福金柔声叹道:“想掌天下兵马,岂能逞匹夫之勇?”
鲁智一怔:“殿下可有救国之策?”
赵福金也不卖关子,微微颔首:“有上中下三策!”
“愿闻其详!”鲁智又盘腿坐了下来,洗耳恭听!
“下策,随太上皇南逃,先至镇江府,再想办法说服太上皇移驾临安,另建朝廷。此策可苟且一时,保不得国祚永续!”
鲁智摇头:“不妥,如此一来,大宋半数国土尽归金蛮,大宋名存实亡!中策呢?”
“中策,想办法阻止太上皇南逃,团结城中军民,共抗金国蛮子!此策若成,大宋尚有一线生机!”
鲁智剑眉紧锁,沉思良久:“难!”
当然难了,别说他鲁智如今无官无职,手无一兵一卒,就算他位列宰执,掌天下兵马,也劝不动该死之人!
“上策,废帝!另立!”
鲁智浑身一颤,如遭雷击:“这……这……殿下慎言啊!”
赵福金眨了眨美眸,清澈无辜:“怎么?怕了?”
鲁智一脸正气:“我等大宋子民,怎能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如若如此,不等金军围城,大宋内部先乱,岂非祸国殃民!”
鲁智的回答,赵福金一点都不意外,她太了解鲁智了!
赵福金扯了扯衣袖,一只青葱玉手捏起禅案上的毛笔,在纸张上画了一把剑,又画了十几个火柴人:“你有一剑,杀一人,可救万民,也可杀万民,而忠一人,何解?”
鲁智犯难了!
电车难题的封建版,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犯难!
“就算我有心救万民,我也没有机会杀一人啊!”鲁智觉得,这样的回答,滴水不漏!
赵福金向前倾了倾身子,手中的毛笔在一个火柴人上打了个x:“我给你这个机会呢?”
鲁智又一次犯难了!
“殿下,若您真算准了官家肯定会禅让,那不就是另立新君了吗,我们何苦还要多此一举?”
赵福金一边叹气摇头,一边扔掉手里的毛笔:“那也得看新君能不能君天下,若是新立的是个大傻子,岂非更加祸国殃民?”
赵福金骂谁是傻子,鲁智明明白白!
“哎,想不到我一心只想忠君报国,到头来却要成了赵家的罪人!”鲁智苦笑,满目哀伤!
“不!你会是赵家的恩人!不单是赵家的恩人,还是大宋万民的恩人!”赵福金款款起身,躬身行礼。
鲁智哪里受得起这等待遇,连忙起身参扶,碰到帝姬的衣袖时,又猛然觉得有些僭越,慌忙撒手,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殿下能否告知,若真有机会废了官家,可要改国号?”
赵福金摇摇头:“不改,大宋万世!”
鲁智好受了一些,接着问道:“那殿下想过要立哪位皇子为帝,郓王赵楷?”
赵福金摇头!
“康王赵构?”
赵福金不耻冷笑!
“肃王、景王还是济王?”
“都不是!”
“那殿下……”
“我,赵福金,要君天下!”
鲁智差点站立不稳,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殿下……您从四年前就开始筹划这一天了吗?”
赵福金微微一笑,没有得意之情,满是淡淡苦涩:“七年前!装疯卖傻拒了蔡府的婚事那天起,就已经在谋划了!”
鲁智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太可怕了,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下面,到底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为何啊?”
“自救!”
“自救?”鲁智不解,堂堂帝姬,有何危机?
“如果开封城破,帝王昏庸,将我交于金人,伱觉得我会是什么下场?”赵福金一双眸子,寒光凛然!
不等鲁智回答,赵福金冷笑着自答:“沦为玩物,遭受凌辱,最终耻辱死去,千年之后,还是冤魂难安!”
鲁智浑身汗毛倒竖,就光听听,就只觉一腔热血翻涌,一口郁气难消,咬牙切齿地说道:“臣!韩世忠!万死,护女帝周全!”
赵福金满意的点点头:“明日,腊月二十三,官家会假装中风,借机禅让帝位于太子,这是我们和大宋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