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说到这里便已经说不下去了。
是的，他忘记了。
白世镜的铁面无私，也许只是伪装出来的。
他能为了女色害死马大元，又哪里还有往日那副公平正义的样子？
兄弟情谊不被他放在心中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萧峰仍旧不明白，白世镜为什么要害自己？
纵然是白世镜不将他们兄弟结拜的事情放在眼中，但也没有理由来陷害自己呀。
自己向来对待白世镜非常的恭敬讲情谊，从来没有得罪过他，也和他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难道说……
“难道说执法长老也想坐这个帮主之位吗？”
萧峰皱着眉头，愈发的对这种争权夺势而感到厌恶了。
白世镜狼狈的蜷缩在地上。
艰难的呼吸着。
从刚刚跗骨针发作到现在谈话，中间经过了对全冠清的审问。
这么些时间，让他暂时从痛苦中脱离，恢复了几分神智。
白世镜余光又看到了同样蜷缩在地上，躺在自己身旁，浑身抽搐，青筋暴起，面目狰狞的全冠清，又忍不住的打了几个冷战。
心里恐惧极了，那样从骨头缝里迸发出来的痛苦，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回的。
在感受着以往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丐帮，众人看向自己的那种唾弃的目光。
白世镜更是在心中羞愤难当，他实在是有许多的后悔。
如今英明尽丧，恐怕性命也要不保，实在是丢了大脸。
不过他的这种后悔并不是死到临头幡然悔悟。只是在悔恨自己已经落入法网。
白世镜涕泗横流。
“兄弟，兄弟，是我对不起你呀。”
正如萧峰所质问的那样，他与白世镜并没有什么冲突。而白世镜对于帮主之位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但他仍然选择了陷害自己这个把兄弟。
他只说着对不起萧峰，没有提马大元的事情。
毕竟大家伙都知道他对不起马大元了。
而且也能猜到他与马大元为什么产生这样的冲突了。无非是为了美色。
为了与康敏纠缠，奸夫淫妇一起动手，害死了他们的副帮主。
还因为江湖上流传着柯百岁的事情，便由此伪造成慕容家的手笔。
只是他们一边伪造慕容家的手笔，又一边窃取了萧峰的折扇。
“兄弟，我无意害你，无意害你呀。都是这个贱人，都是这个贱人！是她对你恨之入骨啊！”
白世镜也将矛头对上了康敏。
这倒是真的奇了。
无论是丐帮众人，还是赵钱孙，铁面判官等人，都是一脸的不解。
“莫非，莫非此女昔日和帮主有仇？咱们也都没听说过呀？”
奚长老困惑的挠着脑袋。
萧峰终于正眼瞅了一眼，被摔在地上，略有些狼狈，但仍旧竭力维持着自己风姿，颇有些美貌娇媚的马夫人。
“马夫人，我与你有仇？”
康敏恶狠狠的盯着萧峰。
他终于肯正眼瞧自己一眼了！
“有仇，有血海深仇！”
“不知你父母姓甚名谁？但就算是他们死在了我的手上，在下也并没有半分愧疚。在下素来光明磊落，是不肯滥杀无辜的。”
萧峰义正言辞的说着。
康敏更恨了。
葱白的十指都死死的抓进了泥土，气的她喘着粗气。
半跌坐在地上，细细的腰枝摇晃，隆起的胸脯也一鼓一鼓的。
一些年轻的丐帮弟子看着，都不禁脸红了起来。
只不过即便是害臊，却仍然舍不得移开眼珠子。
就连那前来作证的一杆德高望重的人，都不好意思的移开眼神后，又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两眼。
许多人此时心里也都能明白了白世镜的感受。
难怪白世镜肯为了此人杀死马大元。
康敏本来还在愤怒，见众人用眼神瞥自己又翘起雪白的下巴，轻蔑的扫视了一圈。
颇有一些得意。
但也有许多嫌弃。
这些人也配看自己吗？
可再扭过头来又看上萧峰。
她仍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纵然是两个眼珠子也在盯着自己，却好像瞎的一样，没有半分波动。
刚刚消减下去的怒火又腾的一下卷土重来。
“就是你这个畜生狗贼，没爹没娘的契丹胡种！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事到如今还摆什么光明磊落大英雄的架子！我呸！”
马夫人破口大骂着。
阿朱却突然接话。
怒气冲冲的娇喝着。
“你是什么荡妇淫娃？勾结奸夫害死自家丈夫，又对乔帮主栽赃陷害，有什么资格辱骂别人！乔帮主行事光明磊落，纵然是你爹娘死在他的手中，只瞧着你这般的性格，恐怕你爹娘也是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之辈！”
坐倒在地上，有些娇柔又有些乖戾的是美貌的白衣康敏。一身孝服，更添了几分娇俏。虽然乖戾却仍然让这些男子难以移开目光。
站出来的红衣女子，却也生的花容月貌，口齿伶俐，一脸精灵的神气，鹅蛋脸，眼珠灵动，也是颇为动人，气韵惹爱。
可康敏越是见了这样的人，他越是生气。
便也对着阿朱大骂。
“你又是哪里钻出来的野蹄子？在这里发浪发贱，此时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正骂着却突然又娇盈盈一笑，娇柔淫荡的瞟了一眼萧峰，又换成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嘲讽着。
“你这小蹄子也是想爬上这位大狗熊的床，是也不是？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瞧瞧你配不配。这个道貌岸然的叫花子可还得把这架子吊着你呢！”
“贱人住口！”
见到这个贱人骂自己的妹妹，段誉自然站了出来。
虽然他素来怜香惜玉，最爱美女，但这一次却也对康敏感到非常的厌恶。
而萧峰自幼和一群乞丐混在一起，听到什么粗话都不为意外，喝酒喝的多了，也经常和大伙儿一块骂人。
可没想到这康敏如此娇媚斯文的样子，骂起人来居然如此的泼辣凶恶，令人听之生厌。
萧峰忍不住蹲下身来，用手握住了她的细颈。
宽大的手掌粗糙的指头与康敏白净细嫩的皮肉产生鲜明对比。
“贱人说不说？你到底为何害我？再不说我就捏死你！”
康敏哪里怕这个？
一口痰就吐向萧峰的面门，被萧峰躲了过去。
萧峰反手一掌，啪的一下重重的打了她一个耳光。
雪白的面颊瞬间红肿，让康敏疼的流下眼泪。
果然没有半分怜香惜玉。
康敏虽然难忍疼痛，但仍旧倔强。
又扭过脸来，对着萧峰大骂。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先不说你是一个契丹胡种。就是往常也不过是一群臭要饭的头目，有什么了不起的？”
“洛阳百花会，我在那白牡丹旁一站，牡丹都要失色我几分，那什么猫猫狗狗也罢，英雄好汉也罢，哪一个不呆呆的望着我，哪一个不对我的美貌神魂颠倒！”
“偏偏你这个狗杂种，正眼也不瞧我一眼！你明明看到了我，可就是从我脸上掠过，对我视而不见，没有停留半刻。”
“你个狗杂种，你装什么伪君子！不要脸的无耻之徒！”
萧峰和一干人等都惊讶极了。
“就因为我当时没瞧见你？我当时只顾着喝酒，没工夫去看什么花啊草的，也没在意当场什么男人女人。若是什么江湖上的女侠我自然要去拜见，可你是我的嫂子，我瞧不瞧又有什么？纵然是失了礼，又何必如此记恨？”
马夫人又恶狠狠的骂道。
“野种，狗杂种！你难道没长眼珠子吗？什么英雄好汉都舍不得从我身上移开，就是那些德高望重的伪君子……”
康敏说着又冷冷的撇了一眼单家五虎和铁面判官。
父子六人六条大汉，又赶紧将目光收回。
“……呸！什么德高望重之人也都要偷偷的瞧我几眼，爱我的花容月貌。只有你……百花会男子你为首，女子中自然以我的美貌为第一，你不瞧我几眼，纵然成千上万人为我神魂颠倒，我又怎么能心里舒服？”
萧峰无语极了。
在场众人纵然是也喜欢马夫人美貌的，也都忍不住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康敏实在过于偏执了。
“也是上天可怜我。这群臭要饭的，对你奉若神明，我纵然心里恨你，也只能放在心里记恨。偏偏让我在马大元那个脓包的铁箱子里发现了这封遗书！”
“哈哈，我还道你真是什么天神下凡英雄好汉。原来不过是一个契丹胡种！我就是要让你身败名裂，我就是要出这口恶气。我要让你在中原无法立足，连性命也难保！”
此人自己随手可以碾死。
但萧峰仍然在背上感到寒毛直竖。
“马大哥不肯听你的，所以你便找白世镜把他杀了！对不对！”
康敏说道：“这个脓包速来对我百依百顺，却在这一次狠狠的骂我一顿。还要威胁老娘把我斩为肉酱。他这样得罪我，我自然要给他一些苦头尝尝。”
萧峰和四大长老听着忍不住叹息。
马大元副帮主实在讲义气。
而四大长老此刻更是羞愧。
前帮主说的清楚，等到萧峰做了坏事的时候再处置他。
受了重托的马副帮主始终为萧帮主保守秘密。
他们也不该只因为萧帮主是契丹人的身份受了全冠清的蛊惑啊。
康敏继续说着。
“白世镜个老色鬼来我家过中秋节，自然落在了我的手里，为我着了迷。我让他杀马大元，他不肯，可他又舍不得杀我，自然只能杀马大元。”
“我让他揭露你的身份，这老色鬼居然还和你讲义气。逼急了，他就要自尽。我便放他一马，轻而易举的把全冠清拿在了手中。”
“只陪他睡了三次，他便什么都愿意听我的了！只凭他一个人，却扳不倒你，要把徐冲霄找来！一同促成了这件事。”
“只可惜……只可惜……”
大家伙儿都知道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季伯英，居然如神鬼一般，能知道这件事里面的真相。
谁也想不通，如此隐秘的事情，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但事实就是，他确实知道，而且知道的半点不差。
康敏嘴里说着，只可惜心里也对季伯英有恨，但却不敢抬头看季伯英半眼。
宁可死个痛快，也不敢惹了季伯英。
白世镜虽然是个老色鬼，但勉强也算得上是铁骨铮铮。
毕竟也是为了萧峰愿意去死。
但中了季伯英的手段狼狈成那个样子。
这样的痛苦，康敏可不愿意去承受。
再加上白世镜和全冠清那副面目狰狞的样子。
实在是丑陋极了。
康敏活在这个世上唯一依仗的也只是她这副容貌。
她是绝不肯让自己这副丑陋的样子出现在世间的。
“真相大白，帮主，杀了他们吧。”
吴长风喊了一句。
陈长老却上前来，跪在了萧峰身前。
满脸羞愧的说道。
“帮主那把折扇是全冠清说服了我，让我偷去的。请帮主责罚。”
萧峰虽然义气，但这个时候也感到有些心力交瘁。
只随手一摆，“算了吧，都过去了。马副帮主的死真相大白，我就已经知足了。还说什么处置不处置，我在这丐帮也待不下去了。”
“帮主……”
众人又围了上来，但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智光和尚，单正和他五个儿子，谭公，谭婆赵钱孙等人也都面面相觑。
他们受了徐冲霄所托前来。
如今确实办了坏事。
按照汪剑通的意愿，按照保守秘密，马大元的意思，按照知道了秘密白世镜的意思，都没有要揭露萧峰的想法。
这也是徐冲霄的问题，按照汪剑通的意思，只等将来萧峰变了心，他们丐帮长老共同观看书信。
徐冲霄显然没有遵守命令。
但他如今已死，智光和尚他们却感到尴尬了。
萧峰终于复杂的看了马夫人一眼。
谁能想到这么诸多事端，居然只是因为当初自己没有多看她一眼。
“多谢兄弟揭露真相。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季伯英回了一礼。
“萧大侠，不必客气。这个消息只不过是个见面礼。”
萧峰这才问道。
“我想知道我身世的真相，也想知道带头大哥是谁，不知兄弟如何才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