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炒鸡蛋,不是在锅里放着,赶紧端走!”
“一个个讨债鬼变的,把家里搅合地鸡犬不宁,还有脸张嘴巴要吃鸡蛋!”
姚老太颠着小脚将盐罐油罐等做饭用的东西全部收进橱柜,嘴里念咒一样的嘀咕。
“振中和振华两兄弟又死哪儿去了,家里柴火被霍霍完了也不知道去劈,眼里看不到活的东西,准备留着给谁做呢?”
“她三婶挨了打,得在床上躺着养伤,吃完了叫你家丫头来厨房摘菜洗碗,咱老姚家可不养闲人!”
姚二壮摸着已经凉透的灶台,突然一股气窜上来堵在了胸口,本来已经到嘴边的“等会儿我来劈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两个小子被我叫出去办正事了,事情做完了还要接着上工,建业那孩子不是闲在家里没事做吗,让他去劈柴吧!”
“幼宁受伤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更别说伤在要紧的头上,估摸着至少要养半年,厨房里就让云秀丫头搭把手,反正她一个月也上不了几天工!”
姚二壮一出生亲娘就没了,是后进门的姚老太把他拉扯长大,哪怕知道对方从来没把自己当亲儿子看,他也一直记她的恩情,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毫无怨言,时间久了连带着整个二房都习惯了妥协忍让。
可现在不同了,亲闺女回来了,又是格外娇气软乎的性子,要是他这个爹还立不起来,闺女岂不是只有受欺负的份?
想着娘俩还在屋里等他拿吃的回去,姚二壮打定主意这次不退让。
小子吃点苦不打紧,闺女不行!
姚老太有些惊讶,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
“有你这么当二叔的吗,建业将来可是要去大城市里当干部的,那双手是用来读书看报的不是用来劈柴干活的!“
“你说你心眼咋那么坏,自己家三个混小子没出息只会刨地,就见不得老三的儿子能干有出息?”
“砰”的一声,姚二壮把碗放在灶台上。
“建业要有出息我这个当二叔的第一个替他高兴,但也别忘了,要没有他几个堂兄弟跟着我在田里累死累活地干,别说拿钱供他读书认字了,咱们老姚家都得跟着饿死!”
反正都顶撞了,也不差这一句两句的。
二儿子向来老实孝顺,从没跟她发过脾气,姚老太一时有些被唬住了。
而且家里确实要靠二房挣工分,把人惹急眼了对她没好处,于是赶忙给自己找台阶下。
“行了行了,不就是劈个柴,屁大点事,值当你这么脸红脖子粗的和娘吵吵?”
姚二壮沉着脸没说话,手伸向橱柜打算拿一个鸡蛋出来。
“你动我橱柜作甚,不是给那个丫头片子留了饭吗,那么多好东西还不够她造咋的?”
橱柜还没来得及上锁,姚老太急的大喊,动橱柜就是动她的命!
姚二壮本不想把事情挑破的,可有人却一直在装傻。
“娘,锅上严严实实的盖着盖子,我们给幼宁留的米粥和鸡蛋却不见了,难不成是老鼠成精揭开盖子偷吃了?”
“就算真的是老鼠成精,也不能精到只吃细粮和鸡蛋,不吃咸菜和洋芋吧?”
今天中午他们吃的稀饭配咸菜洋芋,还炒了一盆丝瓜鸡蛋,丝瓜是自家菜地结的,加几个鸡蛋炒散算作荤腥,他和媳妇还有两个小子没舍得吃,把米粒拨出来凑成一碗稠的米粥,又省下四块炒鸡蛋装在碗里,就等着闺女回来吃。
可现在锅里的米粥变成了一晃三荡的米汤,铺在咸菜洋芋上面的炒鸡蛋也没了踪影!
他们二房有四个壮劳力,其中三个能拿满工分,他媳妇玉花也是公社女人里一等一能干的,虽然比不上孟家条件好,但让闺女吃饱穿暖那是绝对没问题的,现在要他拿这种东西出去给闺女吃,简直是臊皮臊到姥姥家了!
姚二壮说着上前了两步,精瘦的身躯挡在姚老太和橱柜之间。
为了闺女那句“爹”,这鸡蛋他拿定了!
煮粥揉面什么的太费功夫了,又怕闺女吃不饱,姚二壮手指一弯,干脆从篮子里摸了两个鸡蛋出来。
反正都拿了,也不差这一个两个的。
姚二壮自我说服的能力逐渐上涨。
摸完鸡蛋,又瞟到姚老太装红糖的罐子。
每回见三弟家的云秀吃红糖鸡蛋都开心的不得了,她闺女肯定也喜欢,拿!
她闺女掉水里了受了寒,红糖鸡蛋加点老姜煮煮能驱寒,拿!
猪油煎鸡蛋,那叫一个香啊,拿!
“老二你要死啊,又是鸡蛋又是红糖的,这日子还过不过啦!”
姚老太被挡着摸不到橱柜,心疼地直拍大腿。
“造孽啊,不过就是一个赔钱货,养不熟的白眼狼,凭啥糟践我这么多好东西!”
她不骂还好,一骂直接把姚二壮心底升起的犹豫给骂没了。
姚二壮跟个死鸭子似的不说话,姚老太拿他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存起来的好东西被霍霍,最后骂骂咧咧地锁上橱柜,转头回正房找姚老头告状去了。
那个死丫头太邪门了,回来没几天就引得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打架,如今就连孝顺软弱的老二也中了邪,居然都敢和她作对了!
这样下去可不得了,要赶紧找个能治他们的人才行!
总算走了,姚二壮松了口气。
他利落地生火煎鸡蛋,煨热水的那个口用来煮红糖鸡蛋,两不耽误。
*
“怎么拿个饭拿这么久?”苗玉花听到门外动静,起身来接。
“呀,怎么还有红糖鸡蛋,炒鸡蛋变成煎鸡蛋了,还有这粥,怎么变得清汤寡水了……”
苗玉花接过碗放在小书桌上,“孩儿她爹,到底咋回事啊?”是我想的那样不?她用眼神询问男人。
姚二壮没好意思细说,只闷闷回了声没事,对上姚幼宁的视线时又挂上慈爱的笑。
“闺女,等饿了吧,快吃,尝尝爹的手艺怎么样?”
灶房掌握在姚老太手里,加上大嫂进门后就不需要他进灶房帮忙了,上一次生火做饭的记忆还停留在十来岁的时候。
姚幼宁直觉那碗米汤有故事,没碰,只挨个尝了煎鸡蛋、红糖鸡蛋和土豆坨坨。
齁咸。
齁甜。
不是说这个年代的食物都特别金贵吗,怎么她碗里的盐和红糖跟不要钱似的,又或许是她以前吃得太清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