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来到六月底,这一天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起来,村长孔德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祁焱听到广播后马上到村支部接电话!”
重复喊了四五遍,彼时祁焱正准备陪姚幼宁进山采药。
临近婚期,等这一次采完,姚幼宁就打算暂时不进山了,听爹娘的话安心在家里待嫁。
祁焱卸下背篓,和姚幼宁细细交代:
“应该是部队来的电话,你就先和振华在这附近山头转转,要挖什么拔什么就让他去弄。
今天太阳大你把斗笠戴好不要晒伤了,背篓里有个饭盒装的是葫芦肉馅包子,你饿了就自己拿着吃。
不要往西边深山去,栓子前些天说那边有野猪出没,我去接电话,很快就过来找你们。”
姚振华:……
不是,妹夫你是去接电话,不是出远门,搁着写信呢?
真是奇了怪了,这些天他和祁焱一起盖房子,发现对方就是个闷葫芦,能干活就不说话,说话也是几个字的往外蹦,干脆利落,果断得很。
咋个一到他小妹跟前就变成啰里啰嗦的碎嘴子了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又当爹又当娘,要出很远的远门,才这样事无巨细地叮嘱家里的小孩。
姚振华笑嘻嘻地接过背篓,连声催促。
“哎哟,行了行了,祁焱哥你赶紧去吧,打电话肯定是有急事,喇叭里村长嗓子都快喊冒烟儿了。”
“我和小妹又不是第一次进山采药,而且我们昨天设的捉野鸡野兔的套子都在东边,肯定不会往西边山上去,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不会出啥事的!”
*
祁焱来到村支部等电话。
村支部的这部手摇电话是今年刚装的,属于村委会的专线电话,主要用来接乡里的通知,是周边十好几个大队中第一个装电话的。
笨笨的小黑箱子,听筒在上面架着,箱子侧身有一个摇把儿,打电话时,左手按着听筒,右手摇把,摇几下松开,等待接线台话务员帮忙才能转接电话。
因为这东西太金贵,村长担心村民使用不当捅出篓子,就用一个半封闭的盒子把电话机保护起来,外头还给盒子加了一把锁。
只有听筒部分是露在外面的,这样没有村长开锁,其他人就只能接听,不能拨打了。
没多时,电话就响了。
祁焱拿起听筒,如他所料,是熊飞打来的。
“老祁,可真有你的,拍电报过来申请家属房!”
熊飞大喇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电报3分半钱一个字,23个字就要8角钱,而发一封信件的邮费才只要8分,贵了十倍。
只为电报能比寄信快几天。
要知道他这位好兄弟刚入伍的那几年,可是军区里出了名的节俭,1分钱掰成八瓣花,裤头打满十六个补丁。
现在对他那个新媳妇是真舍得啊。
祁焱没有理会他话中的揶揄,问道:“我的结婚申请批下来没?”
本来按照流程,要先等到结婚申请批下来才能定日子,但他等不及,早早地就把结婚报告寄回部队了。
熊飞笑道:“有杨司令帮忙盯着你还担心?前些天就批下来了,住房的事儿也给你办妥了,按你的职位分到两室一厅一院,不够用的话你后头自己扩建。”
祁焱:“多谢,回头请你吃饭。”
新修的家属房数量并不多,得排队分,杨司令不好在这方面过多插手,能这么快就有结果,肯定是熊飞帮的忙。
“嘿,你突然这么客气我心里怪瘆得慌!”
熊飞私下里就是吊儿郎当的性格,他粗声粗气道:
“真要谢我就赶紧带着喜糖和嫂子归队,我天天看着薛易那小子春风得意的模样就难受,等你回来,他就得乖乖滚回万年老二的位子上去!”
“还有你手底下那几个刺头,不服姓薛的管,这两个月被收拾得可惨可憋屈,天天跑来问我你啥时候回去。”
祁焱沉吟片刻,给了个明确的答复,“八月十五号动身。”
“转告司务长让他先帮我准备一套桌椅柜子,其他的等我媳妇过去了自己挑。”
家具的事自然没问题,只是对于动身时间熊飞有些不解。
“江老说你腿伤已经好全了,你还要在老家窝到八月中去?喜酒办了就赶紧买票过来啊!”
祁焱语气中带着淡淡笑意,“我媳妇年纪小,没出过什么远门,随军前让她多和家人待一段时间。”
熊飞听得牙酸,这还是那个生人勿近的训练狂吗,三句不离我媳妇,铁树就算开花也不能连芯子一起换了吧!
“哎,我说你一个男人不能……”被媳妇吃得死死的,到时候准在你头顶上撒泼!
祁焱淡淡道:“就这样,先挂了,我媳妇还在等我。”
我字方落,电话就被挂断了。
熊飞:“……”
靠,你有媳妇你了不起!
熊飞猛灌一口水冷静了下,然后给自家老爷子挂了个电话过去,“喂,老熊同志,你上回说的相亲我同意了!”
挂掉电话,祁焱同村长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离开,却被一大群哭哭啼啼涌进村支部的村民拦住了路。
“村长,这事儿你可不能不管啊,我们连县医院都去过了,钱花完了不说,医生开的药也没起作用,我家黑蛋昨晚痛得哭了一晚上!”
“我家铁柱也是,半边脸被叮肿了,皮子烂兮兮的,一碰就流脓水,擦啥药都不管用,今早起来还发烧了……”
“往年野蜂也蜇人,但那是因为娃儿调皮去掏鸟蛋捅蜂窝,把野蜂惹到了,可最近这些野蜂无缘无故伤人,我今早去井边打水就被蜇了一口,回去的路上还扭了脚,倒霉的要死!”
“主要今年野蜂太毒了,被蜇伤涂药也都不管用,哪里是野蜂嘛,叫杀人蜂还差不多!”
“村长,我男人进山去看了,那群杀人蜂的巢就在东边山上,密密麻麻不晓得好多……”
“还不止哩,除了野蜂还有牛蚊子,个头比苍蝇大,吸血吸得饱鼓鼓的,看起吓死人!”
“……”
大娘婶子们堵在村办公室你一句我一句,村长耳朵被吵得嗡嗡响,听这个说听不到那个说。
祁焱被几个大娘硬生生挤到了门口,他前脚跨出门,后脚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东边山上”四个字。
娇气包去的就是东边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