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程砚卿虽然不怎么做人,但是一双儿女生的可真叫人羡慕。
连平生励志不生孩子的许莲台都有些隐隐的羡慕。
如果不用生就能拥有这么可爱的一双儿女,许莲台愿意再舍掉四分之一的财物。
如果自己开口要,就是不知道程大人肯不肯给……
程泓若在来棠阁的路上,小小的脑袋里想了许许多多,不该是他这个年岁该承载的心思。
他是个早慧的孩子,母亲对他们的不喜,对父亲的异心,全都落了小少年的眼里。再小些时候也曾渴望过母爱,但是母亲的态度实在叫人心冷。
读书后也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有些缘分是不能强求的。但母亲的凉薄程度还是超出了小少年的认知。
他永远也忘不了几个月前,父亲因公外出,樱若出痘发了高烧,哭喊着要娘抱。
可她呢?怕樱若过给她病气,影响她次日去大悲寺还愿。从而无视女儿的病症,执意随着老夫人一同避出府外。
是什么样天大的愿望,能比过亲生女儿的性命?又是什么样的母亲会做出这样狠心的举止?
程泓若不愿意深究,因为那些都不再重要。
他虽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却也深知自己要担起做哥哥的责任,拒绝了祖母一同出府避祸的要求,极其固执的,执拗的守在妹妹床前。
府医束手无策,他就取了父亲的对牌,去寻了赵崇,由他拿着去宫中找来御医。
没有母亲的疼爱没关系,他可以给妹妹补上这一处缺失的宠爱。
后来父亲得信后,连夜赶路归来,那时他已经两日不曾合眼,父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把他抱在怀里,凑到他耳边一遍一遍告诉他,他是个好哥哥,也是他程砚卿引以为傲的好儿子。
那是他记事以来,父亲第一次这样抱他,也是第一次这样夸他。
但是他顾不上高兴,终于没忍住眼里的泪意。
因为御医说樱若那痘出的邪性,拖得久了些,现在又是高热不退,难免有些凶险。
他哭着问他,“樱儿会没事的对么,父亲?”
“会好的。”父亲望着他安抚道,那一瞬间他在他透着疲倦的眼底窥到了一抹狠意。
他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时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只要妹妹能平安度过此劫,那自己宁愿永远失去母亲的爱,宁愿折一半寿给她。
好在,上天垂怜,樱若终于挺了过来。
前些日子母亲突然半夜离府,他料想有事发生,但父亲没有告诉他,他便也没有过问,有些事原就是大人的事,他不必插手。
可是,依着父亲的行事,她既离了府,又缘何会回来?
回来后,又为何要招了他们兄妹二人过去用膳。
程泓若想了一路,都没有结论。
才踏进棠阁就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等进了花厅眼前匪夷所思的画面,让小少年愣了几许,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方觉不是做梦。
樱若坐在母亲怀中,两人此时正在玩翻绳……
这种情形就是做梦,程泓若也是不会做的,因为无从想起。
“泓若见过母亲。”
一板一眼的声音响起,许莲台回头看着面前这位樱若口中三句不离的泓哥哥。
实在是想不出,为何会在一个七岁小男孩身上一股教条老夫子般的气质。就算是少年老成也不至老成这样吧。
许莲台有些犹豫的望着那张跟自己酷式的脸,想归想,但她还是故技重施的换上一副和蔼的笑容,亲切的问道,“泓若放堂了,今儿在学堂里都学了些什么呀,不如说予母亲听听可好?”
那少年听了并无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板着一张冷酷的小脸,盯着她审视了片刻。
倒是同她第一次见他老子的时的情形相类。
不过他比他老子直白许多,审视的眼神也直白许多。
须臾,才听他开口道,“泓若记得母亲并不喜欢读书,说来也无趣。不如母亲同儿子说说您这几日离府都去了何处吧,不枉儿子在家里替您忧心许久。”
……
一胎所生,差别何止万千。
她望着怀里香香软软的单纯小可爱,又看看面前这位严肃如老者的少年,心道,如果原主有个爹,也就是这副模样了吧。
这孩子太聪明早慧,料是不好胡拢。
“成呀。”她笑道,“你既想听,母亲就说给你听。你若听不懂母亲就解释到你懂,绝不会嫌因为你听不懂而嫌弃于你。”
被噎得险些上不来气的许莲台终于扳回一城,笑语晏晏的走到小少年面前。
程泓若抿了抿嘴,望着她一脸倔强的开口道,“母亲即想听,儿子说便是。”
“儿子近日读的大学,夫子讲,诗经有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儿子尚小,君臣之道尚不能及,唯问父子之道。书上说,为人子女要做到孝顺,为人父母亦做到慈爱。那母亲觉得,如何做,才能当得起慈爱二字?”
小少年的眼睛又黑又亮,只是脸上咄咄逼人的神色不大讨喜。
原主的债,终是她来还,许莲台微微叹息一声,望着程泓若缓声道,“为人父母者,便该担起养育之责,对子女自该百般呵护、疼爱,离家时时常挂念,外出归家时给予拥抱……”
程泓若是着脸点点头,望着她呐呐道,“原来母亲是知道的……”
她从前基本没有同幼儿相处的机会,一时倒是不知怎么开口劝解。
好在小姑娘程樱若及时救了场,她从椅子小滑下,跑到程泓若面前,“哥哥,母亲说厨下做了樱儿最喜欢吃的糯米团子,不过只许我吃一个,说吃多了不好克化。还做了哥哥最喜欢的凉拌素四样锦,哥哥高兴么?”
“自然是高兴的。”程泓若微微软化了几分语气,又有些不大自然的继续说道,“那你可要听母亲的话,只许吃一个团子。”
“嗯,我方才已经同母亲拉过勾了,但哥哥今日需多吃几口肉还要吃光米饭,母亲方才还夸了哥哥是不浪费粮食的好哥哥呢!”
程泓若闻言脸色一僵,顿了顿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