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闻言一抖,又不自觉的抚上脖颈,他不会又想要自己的命吧。
如此一想,膝头一软跪坐在地上。
“我已经知道错了,您还不打算放过我么?”
程大人仿佛听到什么无稽之谈,轻谑一声,冷冷的看着地上抖成筛糠的人。
“依你行事之荒诞,死百次犹不足惜,只不过你这条贱命,不能脏了我程家的地。”
“您的意思是?”
他未语,接着一张薄纸轻飘飘的扔到她面前。
许氏抖着手展开一看,一脸不可置信,她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儿。
“您要同妾和离?”
从他说出不能脏了程家的地,又扔下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她以为那是一纸休书,展开才知原来是放妻书。
“为什么……”
她喃喃的道,她做下那等没脸的糊涂事,最后竟然未得到一个休弃的下场。
“你虽未尽过一日为人母的责任,但两个孩子到底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只当是替他们还你的生恩,日后你是生是死都同他们,同程府再无半分瓜葛。”
“那妾日后……”
许氏不敢太乐观,她知道自己离了程府什么都不是,再没什么可用的价值,许府不会接收一个和离归来的女儿,何况她这些年的嫁妆体己,皆已经被柳元申跟许收台夫妇骗的不剩下什么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心慈的放她一马,但她知道,如果死赖着不走,程砚卿不会让他活。
可拿着放妻书离开,许府回去不,银钱也没有,她要怎么活?
许氏抬眼看了看座上神色不耐的人,张了张嘴终于还未敢说出求助的话。
她将那张放妻书收好,恭恭敬敬的冲着他磕了几个头。
“妾身多谢老爷大人大量……”
“不忙。”
岂知她话还未说完,又听程砚卿冷声道。
许氏顿下,抬眼望去。
又见他冷冷的盯着她道,“我方才说了,你想要自由的活着,就得拿东西来换。”
“妾已经舍了相府夫人的位置难道还不够么?”
嗤……程大人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本就不该是你的东西,何谓舍了?”
许氏一顿,她知道,对方是在指她德行不配。
“那老爷还想要什么?妾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留下你这张脸,积香庵里有你的位置,你自可去了此残生,只是管好自己的嘴,若是从你口中说出有关程府的一个字,就是你的死期。”
许氏愣了几许,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这是要毁她的容?还要去出家?
不!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往后退。
“不……不……老爷您不能这样对我,您这样跟逼我去死有什么区别?”
离了程府,也依靠不上许家,再没了这张脸她还怎么重头再来?
再说,她怎么能出家呢?她红尘之心未断,才不要青灯古佛无欲无求的过一生……
“那你就去死。”他眼中失了耐心,几近残忍吐出这几个字。
“老爷,老爷求求您了,您连放妻书都许给妾了,为何偏要在这些小事上再为难妾?”
为何偏要在这些小事上为难她?
程砚卿听了几欲要笑出声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这怎么是小事呢?
不取她命,只是不想让她死了都占着族谱中元配发妻的位置。
他怎么可能让他心里的人一进门就低人一头,年节于她行礼祭拜。
更不能允许自己百年之后,错过同她生死同衾的机会。
之所以不是休弃而是和离,有两个孩子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和离代表两人关系不睦、并无感情,他不想让别人误会他是不得已才为之,尤其是不想让她误会。
至于要毁了这张脸……
他低头扫了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影,目带鄙夷之色,此等心智的妇人,如何配同她拥有同一张脸?
她本该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为难你?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咚的一声,一把匕首扔至那女人面前。
“要么用这把匕首毁了这张脸,拿着放妻书去积香庵,要么,就再自戕一次,你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应该不在乎再死一回。”
许氏透过帷帽的间隙盯着那冰凉的匕首,宛如盯着一只毒蛇。
片刻,抖着手抓了起来。
正因为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才知道那种不能描述的滋味,才知道劫后余生有多么不容易。
她怎么可能还有勇气再死一回?
“我好歹为您生过两个孩子……”
她不死心,企图再拿孩子唤他一时心软。
可惜终是徒劳,程大人的心软已经全部都给了他心里的那个人。
“若无孩子,你以为你还能苟活这七年之久?”
许氏脸色惨白一片,他竟知道的那般早。
她以为……她以为是她自戕后,他才生了疑心去查。
七年浮生换这张脸,亏么?不亏吧。
眼中泪又留了下来,她从来怕疼又爱哭,可事到如今,却也容不得她娇气,她想活。
出鞘的匕首泛着寒光,她闭上双眼狠狠的冲着自己的脸划下一刀。
接着就是一声音惨叫。
程前不忍再看。
程砚卿不为所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柄匕首应声而落。
她发着抖,忍着疼,将帷帽掀开,露出一张血迹斑斑的脸,上面布满的纵横错落的刀割之痕。
“程大人瞧瞧……可是毁的彻底……若是不满意……妾还……可以……”
一句话未说完,人已经疼的晕了过去。
“大人?”程前上前一步,只等吩咐。
程砚卿盯着手里茶盏沉吟一瞬。
“给她灌一副哑药,寻个信过的婆子一道送去,确保她这辈子活着出不了积香庵。”
“是,奴才这就去办。”
程前领了命,出去唤了一声,顷刻进来两个手脚利落的女卫,将人弄了出去。
待宣和镇的事了,回程已经月至中天。
程前骑在马上有些犹豫,顿了一瞬还是开口道。
“侍郎府那里可要交代,大人心里可有章程?”
交代,程砚卿冷笑一声。
许守台夫妇为何能从那蠢妇那里敲去的银子?
不过是捏住了她同柳元申来往的把柄罢了。
要交代也是他许侍郎同他程府交代。
他的好女儿同柳元申来往的数百封信函,他早已让人归置妥当,如果许侍郎愿意,尽管瞧瞧他女儿的好文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