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去年监察处的风波吗？”邵平云问道。
“没错，”郑凡松休闲地躺在躺椅上，他们二人正在一同晒着阳光。
四个仕女在旁边，不停地拿着蒲扇上下晃动。
她们卖力地扇着徐徐凉风，身上的香汗也开始成线般流淌。
虽然天使族渴望着阳光，但并不需要高温度，即使他们对高温的耐受性强，那也有个限度。
今天，则是开春之后难得的高温，也是吸收阳光的最好时机。
有很多镇城的百姓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有的在屋顶，有的在草地，有的在河边，有的在船上。
“那事，就连天兆城也被激起一些风波，幸好我父亲出马，压下那些所谓的‘流言蜚语’。”
“多谢大少爷和家主大人的帮助。”邵平云直起身，拱手道。
郑凡松却只是摆摆手：“基本都是戴叔做的，我们也只是配合而已。”
“反正今天咱们也是闲聊，你不妨跟我说说事情的具体过程。”
郑凡松双手叠放在后脑勺，闭眼轻笑，说不出的惬意。
“这……”邵平云有些犹豫。
郑凡松转过头，看着踌躇的邵平云，准备再加一把火。
“这事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要是回堂重申，对大家都不好。”
“我只是好奇，邵叔叔，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回屋写信去。”
说罢，郑凡松就要起身。
“不是不想说，是这事太小，我需要先回忆回忆。”邵平云急忙拉住郑凡松的胳膊，示意他趟下。
虽然不知道郑凡松天天写那些酸溜溜的情书干什么，但万一是什么密码呢？能拖延就拖延！
目前从郑凡松高傲的样子看，还不知道那些事，牢笼方法真的有用！
“那就说吧，我等着听呢。”郑凡松躺了回椅子，顺手递给周围仕女一个南域特产的甜晶果。
这种果的果核是微白且透明的，果肉肥厚水多而皮薄，是南域的特色水果。
一开始没有改良的时候，这个果核在野生状态下是有毒的，直接吃下去，可能引起腹泻、头疼等症状。
但随着南域那些家族疯狂内卷式的改良竞赛，逐渐变成了各种不同模样的水果。
就像现在正摆在郑凡松右手旁的这个果盘，这里面的甜晶果就是南域陆家特产。
由于其外表净美，略呈椭圆，吃的时候不必张大嘴，这就给了那些矜持的人所需要的优雅。
渐渐地，陆家的甜晶果就成了贵族特供，每一颗都要比寻常的甜晶果贵几十倍，在产量不高的情况下甚至是上百倍，而且从不单卖，往往买家都是直接包整个树。
这个仕女一愣，从没有人给她这个东西，她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吃这个东西了。
不是因为买不起，而是因为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奢侈品，不需要的奢侈品。
没必要为了一时的嘴快，付出数月乃至半年的积蓄。
而面前这个青年却主动递给了自己，难道是因为其他事？
“是……是要削皮吗？”仕女忐忑不安地问道。
“你喜欢削皮吃？”郑凡松歪着头，笑说道：“那倒也行。”
“不过我听柳叔叔说过，为了让外表好看，陆家可是花费了大功夫，若是就此削去，未免太让人可惜了吧。”
“您的意思是……不削皮吗？”仕女再次小心地问道。
“随便你怎么吃，我不喜欢吃这个，太软了。”
说罢，郑凡松就躺回了椅子上，继续闭目。
“想好措辞了吗？邵叔叔。”
“这件事，最初是起源于另一个案件。”邵平云沉言道。
“在仰韶山上，一个老年人的尸首在悬崖下被发现了，展开调查后，很快就拘押了一个有嫌疑的青年。”
“那个老年人是远近闻名、交口称赞的老好人，而且是大型家族万家的退休族老，我也曾与他相谈甚欢。”
“然而，那个青年并没有承认自己的罪行，而且也缺乏足够的证据。”
“可……您也知道，民愤难平。”
“我家的一位……我该叫族弟的，为了平息民愤，直接判了那个青年终身监禁，而那个青年最后也认罪了。”
“大快人心。”郑凡松只说了这么一个词。
“是的，大快人心。”邵平云苦笑道：“当时所有人都这么想。”
“可是，此事过后不到半月，在一家酒肆中，我那族弟喝醉了，口无遮拦，便说出了实情。”
“实际上，不仅证据不足，甚至有些证据，可以明确证明青年无罪。”
“但民意裹挟，且只有这一个嫌疑人，放了就没法再抓其他人了，到时候，邵家的门槛都会被镇城的百姓踏烂！”
“最后，只能屈打成招。”
“那个青年，是陆家的行业竞争对手——孔家的人，也是一个大型家族。”
“当时万家日薄西山，而孔家冉冉升起，这场看不见的战争，是孔家赢了。”
“可就是因为孔家赢了，所以那个青年……”
“他必须有罪。”郑凡松说道：“平衡嘛！不然一个喜新厌旧之名，你们邵家是背定了！”
“可能实际上是自杀，但谁信呢？”
“我都不信。”郑凡松适时插嘴笑道。
“一句真话，却引来更多的麻烦。”
“孔家找上门来、镇城的表现也开始让居民怀疑镇城司法的公正。”
“之前族弟的无心之言也被扒了出来，被举报受贿，财产巨大。”
“还搁着扯无心之言呢？”郑凡松摆摆手，笑说道：“没必要在这装什么白莲花，我又没指责什么。”
“这些事，我又处罚不了，要戴叔叔说得算。”
“没错，孔家直接去往天兆城闹事，闹到了戴大人那里。”
邵平云的语气中没有波澜，只是在叙事，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由此之后，这件事就发酵到不是我邵家能控制的了，我们也是没办法。”
话说到头，邵平云还不忘把罪责甩出去。
“最后呢？”郑凡松问了一句。
邵平云一愣，难道郑凡松不知道结果？不应该啊？
“戴大人私会孔家家主与众长老长老，最后，孔家咽下苦果，不再带头闹事，百姓没了主心骨，也偃旗息鼓了。”
“好故事，”郑凡松拍拍手，笑道：“听来值得深思啊。”
“你的这位族弟呢？”“悔过半年，又回原职了。”
……
“不……不好意思！”柳涯心急忙遮住自己的眼睛。
他刚进更衣房，在红色斑驳铁柜的拐角处，看到一个灰黄的矮胖身影，背后也有着无数痤疮。
结果那人刚转过来，柳涯心慌忙捂住了眼睛，脸红到了耳朵根。
更衣室要是他妈的不分男女，那周胖子你在外面挂个男女分开的牌子干嘛？！
柳涯心此刻心里早已骂了周公明无数遍，但显然是在转移自己的窘迫。
“倒是新鲜。”那个女孩子声音也是沙哑的，就像石子在钢钵中晃荡，嘶哑到有些听不清。
“新来的吧？”那女孩问道，柳涯心艰难地、从她的语气中确认出这一点，面前这个人确实是个女孩子。
“是。”柳涯心只得点点头。
“习惯就好了。”那女孩只是冷淡，但不是冷漠，仿佛是松树知道自己有刺，所以不愿拥抱他人。
“好的。”柳涯心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麻木。
不知所措用在此刻的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别捂眼睛了，我穿着内衣呢。”女孩的声音再次传来，柳涯心的手捂得更紧了。
“你……你快进去吧！”柳涯心转过身，不想让女孩看到自己的窘态。
“你这位小弟弟，倒是有趣得很。”女孩一笑，便回身去另一个房间了，那是女澡池。
“若是能记住我的名字，我不介意告诉你。”
“我叫傅兰春。”
“我……我是柳涯心。”或许是出于愧疚，柳涯心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却不想傅兰春听到这话，忽然一僵，回身看了几眼柳涯心，微微紧蹙眉头。
柳涯心当然没有看到这一切，他先是听到了“哒哒”的脚步声。
他一等听到帘子放下的声音，终于松了一口气，也放下了手。
“傅兰春？三个字？她……不是无姓人或者是流亡人吗？”
柳涯心原本以为在这里的都是无姓人或者流亡人，如此看来，也不尽然。
轻叹一口气，只是萍水相逢，应该难以再见。
却不知怎的，明明外表不佳，明明记忆深刻。
谈吐！柳涯心忽然想到这个词，刚才那个女孩，谈吐很不一般，感觉不在柳古珊之下。
这样的人，为何在周公明的庄园工作？
若是她姓周，倒也好理解，可能是周胖子的家丁。
但她不是，这又作何解释？回头再问问胖子吧。
一想到周公明，柳涯心就一阵不爽，要不是这该死的设计，自己刚才至于这么尴尬吗？
“阿嚏！”周公明一个喷嚏打得自己头晕脑胀。
“谁又念叨我了？”擦了擦鼻子，周公明懵懵地说道。
“自从回到这，我的身体是越来越虚弱了，果然还是忙些好。”
看着面前的这个乳白色的池子，心里也是不开心。
“来人，换水！”
“是！”一旁的仆人连忙答应，周公明洗一次至少要换两次水，这是他们早已习惯的。
这种乳白的水，不是牛奶，而是北域的特产，钟乳水。
在北城外的东边，有一批天然形成的钟乳洞，不被任何人私有，只有暂时负责管理北域的家族——邱家，拥有部分开采的权力。
在茶中滴上几滴，便可引起清香扑鼻，更可以延年益寿。
周公明又缓缓地走回到了白色的方形大池子中，他在天兆城何曾这么享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