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双叒又来了,清冽的女声穿破时空,震荡天际:
“抱头、面墙、蹲地,积极配合检查!”
牧羊很无奈,却又不敢离了护身的民宿,胖房东是很可靠的证人。
搬出四方矮木几,又拽来四张竹垫子,品食美酒消磨无聊时光。
一条半僵的大马哈鱼正被抠腮、破肚,花熊的哈喇子流淌。
花熊是顶阶吃货,见了大马哈鱼就惦记上了,每日潜入河里捕鱼。
薄薄的生鱼片堆成了小山,鱼头、骨带肉在汤锅里翻滚。
花熊站竹垫上搬食,神龙搬了小凳跳上去,才够得着。
酒,是湘江老鬼酒,是花熊到各处木屋“匀”的,正好解闷。
唯独没有泡菜,那玩味吃多了,放屁都带酸味。
门,是开着的,是半掩门,随时配合“调查”!
门推开,皮裤、马甲的靓女大咧咧地进来,身后跟了同样装束的青年男女,莫瞎嘀咕,他们不是官差,而是依附皇族的附庸世家。
真香!
院子里弥漫着鱼香,还有淡淡的酒香。
不鸟?不睬?不肯配合?
靓女不悦,大大地不悦,非常生气:
“姓名?籍贯?来此何干?”
牧羊头也不抬,轻蔑道:
“卢大将,釜山人氏,来此游历!”
艾思咽下生鱼片,含混不清:
“卢小兵,釜山人氏,来此散心!”
青年男女围住四方矮几,盯住不知死活的吃货们。
不懂待客之道!
牧羊、艾思踞桌暴食狂饮,没有与人分享的意思。
尴尬,无比地尴尬,一干男女进退失据,僵在现场。
阴阳怪气的声音飘浮,显然不怀好意:
“啧啧,踢到铁板了,牛气个啥?”
靓女猛抬头,娇喝道:
“是谁?哪来的缩头乌龟?可敢正面一战?”
喝罢,靓女气鼓鼓地冲出院落,疾疾向远方奔去。
牧羊抬头,真不愧是世家的精英,脑子就是转得快,避免了尴尬。
靓女一伙是地头蛇,却要遵守老货制定的规矩,牧羊报上名号后,地头蛇可以利用手中的资源甄别、查证,却不得再行骚扰。
若是自恃强横,行那霸王硬上的事,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被人宰了、或受了伤,是活该,谁让你技不如人?
一旦战启,外来的世家子吃了亏,出现伤亡,则要赔偿、赔命!
假如族里的老货认为不值,会将肇事者交出抵命。
靓女是骄女,而非傻女,见势不妙,竟自溜了。
光荫冉冉,时间不紧不慢地溜走,神龙有意无意的乱瞟。
花熊停筷,牧羊支起耳朵,是听到隐隐的车轱辘声。
灰一、灰二停止嚼豆,错了,是嫩嫩的苞米,凝神蓄势。
声音渐大,地面轻颤,又是重装甲车,还有五十辆重装机弩。
动真格的?
靓女不再步行,而是骑了漂亮、拉风的大白马,杀气腾腾。
牧羊稍放松,靓女的眼角,不是扫向牧羊住的院子,是毗邻区域。
不是一栋院落,而是六栋,里面住了近两百号人,个个是汉子。
靓女寻衅时,有人阴阳怪气地出言挑唆,靓女借机溜走。
牧羊锁定了不怀好意的奸人,不是年青人,更不是世家子,而是个个身体微黑的彪悍大汉,一身腱子肉充满了力量,不是善类。
六栋院落,住的是同类人,声势不弱,故而无忌。
很快,百辆重装甲车、五十辆重装机弩围定了六栋院落。
一军汉,甲胄军汉,大嗓门军汉,扯着喉咙下达最后通牒: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不要试图抵抗,乖乖出门受缚!”
甲车里的机弩填装了铁箭,瞄准了预定目标,重装机弩也启动。
牧羊皱眉,重装甲车、重装机弩是林氏的专擅,京畿王氏的正规军队的装备,正是林氏的制器技术,林岛是林氏的嫡直,处于林肇渚的眼皮子底下,不可能外泄,唯一的可能,是林氏天水一支。
高丽棒子的农耕文明较发达,铁器的加工、使用水平不低,甲车、机弩的精良程度,足与林氏相媲美,高丽军队的战力不可同日而语。
像是漏了什么,牧羊盯住甲车、弩车,是车轱辘、防锈漆。
不超过两年,装备的出厂时间,是两年之内。
牧羊又闭上眼睛,重现前几天露过面的重装备,同样如此。
天水林氏视牧氏为仇冠,必欲灭之而后快,招致牧羊的疯狂报复,不但摧毁天水林氏赖以生存的兵器工坊,更是卷走天文数字金锭。
遭受重挫的天水林氏,没有痛改前非,反而变本加厉,又突破了大义的底限,将祖传的护国重器,悉数卖给了异族、敌族高丽人。
牧羊的眼里,迸射着恨意,无例外,又是陶朱氏的杰作。
笑了,牧羊觑到便宜,是高丽军队的尴尬,是军队转型的必然。
林氏、牧氏是老牌的行武世家,有完整的征兵、操训体系,熟悉、操纵重型装备并非一蹴而就,高丽的重装甲兵?徒具其表罢!
人与装备的契合程度,决定了重甲装备能发挥的战力水平。
胖房东的民宿,是一处处院落,令人诧异的是,围墙是四三砖!
近三尺的厚度,能扛重力敲击,哪怕是脱缰的大车,也撞不破!
康都五营均配备重甲标,除了重装甲车、机弩,还有云梯营、破甲营,都是为重装甲兵提供支持,完整的兵种配合无间,才具战斗力。
重装甲车围住了院落,敢撞墙么?
牧羊失神,又失笑,甲车是攻击性装备,不是用来撞墙的!
棒子军能做的,赶紧派遣重装甲兵破门、硬撼,与匪徒肉搏。
悄无声息,胖房东苦着脸挤开院门,进了牧羊居住的院落。
唉声叹气,牧羊不忍,又添了碗筷,籍此消愁。
一旦战启,一处处民宅、院落会被毁损,不会得到任何赔偿。
一碗酒灌下,一股热流直冲脑门,胖房东的脸红了。
“该死的海匪,哪里不能去,非要住我家?”
牧羊腹诽,你还不是贪恋海匪的金珠?
海匪是蔑称,是混海的船老大,是彪悍的“良民”,不入正籍。
高丽半岛三面环海,海获是主要的肉食来源,海匪的数量庞大。
又摇头,胖房东的眼里浮现了茫然,嘴里喃喃道:
“海匪势力庞大,又多凶恶之徒,官家吃错药了,去惹贱民?”
牧羊捕捉到一个重要讯息,贱民几与奴隶划等号,再海匪是高丽帝国的“顶梁柱”,王氏岂可将最基础的“良民”,贬称贱民?
像是中原王朝,历朝历代,再昏庸的帝王,都是将农夫排在正五籍之中,仅次于仕,比丘八、书生、商人更尊,地位非常崇高。
即使是下九流,王朝也不会将之称为贱民。
三柱香时间过去,僵持依旧,牧羊想了半天,也弄不清棒子思维。
官兵不仅代表官家的颜面,更是震慑不法的最后手段。
如此僵持,如何善了?
胖房东喝了半坛湘江老鬼酒,又啃了一只大鱼头,不再沮丧。
“公子第一次出门吧?江湖争斗,除了实力,更是毅力的比拚!”
比拚毅力?
牧羊、艾思被雷倒,中原王朝对付民变,讲究的,是雷厉风行,用霹雳手段迅速镇压,根本不给暴民喘息、思考的机会。
官兵围住海匪,是将之视为暴民,哪有比拚“毅力”的道理?
见牧羊、艾思懵懂,胖房东更坐实他们是第一次出门。
“放心,对峙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官兵挑事,应先出手!”
什么逻辑?
艾思错愕,牧羊若有所思,一地一风,一域一俗,肯定是千百年的积淀,不是空穴来风,像朱氏,遇事也要按江湖的“规矩”解决?
“咚咚咚…”密集的鼓声响起,整齐的脚步声踏响。
腰鼓?牧羊被惊掉下巴,高丽棒子兵的军鼓,竟是腰鼓!
“铿锵锵…”铁皮的磨擦声传来,重装甲兵推开车门,列队出击。
“咣当!”一重装甲兵和身撞向院门,被弹飞。
胖房东的嘴角扯了扯,倒霉蛋被撞成内伤了吧?
一院一城,真当院门是摆设?是包了铁皮的厚重松门!
撞击声不绝于耳,一个个重装甲兵倒地,更多的人再撞上去。
“噗啪!”院门被蛮力撞碎,甲兵蜂拥而入。
清一色的泼风刀,砍在铁甲上又弹起,海匪的泼风刀,是大砍刀。
而重装甲兵的武器,是全铁的长枪,以捅为主,林氏的制式兵器。
很显然,棒子兵操练的时间不长,不谙铁枪之妙,更兼生疏致使相互配合极差,若非身披重甲,怕是早就血肉横飞,激战正进行。
“掐死他!使劲地掐!”
一海匪踹翻笨笨的重装兵,死死地勒住脖子,弄死一个。
如梦初醒,海匪们振奋,一双双糙手伸向裸露的脖劲。
胖房东的眼睛贼亮,又倒了一碗“免费”的老鬼酒,喟叹道:
“海匪要逃了!莫惊讶,老子不是海匪,却听得懂暗语!”
牧羊失笑,“掐”是克敌手段,再画蛇添足地补一句,就是切口。
类似中原江湖的“风紧”、“扯呼”,而海匪的切口更隐晦。
死死拽住不放,又是一翻龙争虎斗,更多的重甲兵驰援。
海匪丢下半数尸体,又扔了二、三十活口,身手厉害的匪首逃了。
牧羊见了高丽帝国的国之“重器”,估计两年之内,形不成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