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殿》,东京皇宫的众多偏殿之一,普通得像一处院落。
煜螨,新朝大将军煜螨,自登基成了宏远帝后,成了孤家寡人。
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比更始帝还要彻底的孤家寡人。
更始帝有忠实的臣子童鞭,挚友童鞭,皇城、皇宫住的家人。
而宏远帝,一人独居偌大的偏殿,没有家人、朋友、同僚……
受更始帝差遣,大将军煜螨率京畿第七镇出征中州,忠诚的管家感到前途莫测,悄悄把煜螨的家人送走,到哪里了?煜螨也不知道!
连煜螨也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自登基上位,煜螨足不出《舒雅殿》,与外界并未隔绝。
苏氏嫡直盘踞皇宫淫乐,根本不理废物般的宏远帝,煜苏、陈氏忙得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宏远帝,只要不出偏殿,则一切安好。
童鞭不再操心大内的事,委托司礼监大首领负责。
除了寝食起居,司礼监定时送来《大事概要》,由枢密院筛选、整理的内报,专呈帝王阅览,煜螨虽木偶般的宏远帝,礼不曾废!
内报分例报、急报,每日辰时送来例报,急报则不限时间。
一袭便服,煜螨闲得无聊,翻看古籍打发光荫。
临近子夜,睡意涌来,煜螨伏桌假寐。
“陛下,睡了么?”声音不大不小,煜螨听得到,又不至受惊扰。
“洛公公,进来吧!”煜螨揉了揉眉心,起身向客区走去。
洛公公,司礼监的大首领,对宏远帝保持了足够的尊重,是为煜螨保留了最后的体面,无关立场、心性善恶,煜螨非常感激。
拆了封,号了押,煜螨随意翻看,看再多的内报,有卵用!
蓦然,煜螨坐直,眼睛死死地盯住标题,讲的是第七镇的事。
认真看,反复看,脸色青、红、白变幻,洛公公躬身静立。
五味杂陈,煜螨一生带了一次兵,率京畿第七镇驻守中州码头。
凭一镇之力,阻遏异族两百万铁骑南渡,与第七镇结下不解之缘。
苏氏勾结嫡直老货算计杜发伦,窃居第七镇的统领位置?
煜螨很内疚!
“壮哉!真我男儿本色!”看到结尾,煜螨忘情大呼。
第七镇长途奔袭,全歼一国胡狗,击毙首恶魏运狍,大快人心。
天天有急报,都与东京有关,煜螨乃“闲人”,看了,也忘了。
洛公公收好内报、封签,再号上自己的印鉴,走完流程。
心潮澎湃,煜螨闭上眼睛,又回忆中州码头的战斗场景。
“咚!”隐隐传来惊更的钟声,子夜来临。
煜螨又回到现实,才愕然发现,洛公公仍躬身静立,没有走!
“洛公公,夜深了,早点歇了吧!”
面不改色,洛公公弯腰致歉,低声回道:
“回陛下,第七镇截杀异族胡狗,还有许多细节,要了解么?”
煜螨一怔,盯住洛公公看了一会,也没瞧出异状。
洛公公是职业内监,尽职尽责的大首领,不会胡乱说话。
又抽出内报,煜螨又反复看了三遍,没有新发现,疑惑望去。
“陛下,残兵去哪里了?”见煜螨记住了细节,低声提示。
“去水坞,去晋城了!”煜螨下意识地回答。
稍过脑子,煜螨一脸地不可置信,你要投靠牧氏?
见煜螨惊讶,洛公公苦笑摇头,咱家想去、敢去,牧羊敢收?
煜米敌视牧氏不是秘密,以童鞭为代表的大内,多次针对过牧氏。
间接地,童鞭跟牧氏有仇,枢密院、大内、内监也“沾”了光。
山雨欲来风满楼,树倒猢狲散的事?或许,就是下一刻!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大票大票的同僚,他们是无辜的。
煜螨不是做奸人的料,脑回路简单,很少弯弯绕:
“即使有意去投,牧羊会收容你们?”
洛公公扭捏,又不得不将事情道明白:
“莫说我们,便是成建制的禁军,雍国公也不屑正眼瞧一下!”
煜螨懵了,怔怔地望着洛公公,唉,洛公公望了夜色,语速渐急:
“分析内报,欲投雍国公,必交投名状,是与异族硬撼的战功,舍此无它!至于仇怨,我辈久居内宫,没有机会坑害牧氏,没有仇!”
稍明白,牧羊是混蛋,恩怨分明的混蛋,不会一竿扫翻一船人。
洛公公挑明了,是皇宫的内监欲起事,不与枢密院、童鞭搭界。
皇宫内监,加上大内高手约十万众,放进某片区域?可成为不可忽略的强悍力量,而与成建制的胡骑对垒,则不是对手!
“嘘!”洛公公以指抵唇,止住煜螨将喧诸于口的话。
羽林军!没有羽林军的参与,洛公公没胆量起事。
暗道的门敲响,洛公公将羽林军统领带来,煜粟直来直去:
“我要用老宅九条老狗、苏氏嫡直、周代胡人的血,洗涮耻辱!”
皇宫的护卫,是由羽林军、大内高手混编成的战斗小组,想击杀老狗、苏氏嫡直,需两两合作才可能成功,呃,肯定是必杀之局。
望着洛公公、煜粟,煜螨迷糊了,你们做就行了,跟我有关系?
“我们需要陛下承头!”洛公公、煜粟异口同声。
煜螨哭笑不得,俩货心里没底,没把握能进水坞,更甭提去晋城。
“好!大战之后,再无宏远帝,最多,晋城添一大头兵!”
好气魄!
洛公公、煜粟肃然起敬,恭敬一礼。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一张铺天大网,罩住皇宫,兜住皇城。
经历了生死劫,煜氏嫡直的九位老祖看开了,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嫡直利益,什么老祖的责任,统统都是浮云,及时行乐才是大道!
九老货,对《淑妃宫》情有独钟,是将煜米的妃子、女官、宫女统统留下,整日艳舞悦目,醉卧美人膝,全然不顾伦理、纲常!
日夜挞伐,再硬朗的老骨头,也软了。
小内监来报,要增强《淑妃宫》防御,要添装备,准了!
又添了大内高手值守,以确保老祖们的安全,也准了!
子夜,劳碌的人沉沉入睡,而奢糜的人,才是开始。
九间睡房,是九间大账,九老货左拥右抱,各回各的房间。
小内监清扫厅堂,不止一个,而是一堆,忙得脚不沾地。
“什么杂音?能不能轻一点?”一老货不满,大声喝斥。
老货躺美人怀里喝斥,小内监毛手毛脚,竟弄出不该有的声音。
九老货是煜氏嫡直的老祖,源陆的顶尖人物,身手不会弱了。
醇酒麻痹了听觉,美色蒙蔽了心窍,该有的心血来潮?并未出现。
除掉煜氏嫡直的九位老祖,是羽林军统领煜粟的执念,合作条件!
要弄死九位源陆的顶尖人物,其难度,不是一般地大。
增加大杀器,添加大内高手、死士,都做到了。
《淑妃宫》的防御,是针对外来敌人,大杀器需要调整。
小内监收拾厅堂,就是掩饰调整大杀器的动静,还是被发现了。
发现了?
不代表老货们明白了,喝斥后,又搂着美人寻乐子。
清静了,小内监忙活完,轻手轻脚地离开,都从暗道溜了。
听管事的暗示,人生路,或将改变。
厅堂静了,九间大账的声音渐大、渐厉,甚至,有惨叫。
“噗噗噗…”密集的异物入肉的声音响起,不止一处。
“敌袭!扯呼!”肚子是扎了一铁箭,老货光腚腾起,大声示警。
真不愧是顶尖人物,九光腚老货冲出大账,怀中美人成了刺猬。
不往外逃?譬如,破窗逃走!
呃,小子,你肯定没去过皇宫,寝房只有一道门,不会有窗!
又是箭雨射来,四方八方射来,怀中的肉盾失了效。
个个带伤,而箭簇最多的,是光腚,个个疼得呲牙咧嘴。
个个都是打斗行家,竟同时斜蹿,又被箭雨逼回。
蹿,同时上蹿,登上房梁,或破顶而逃!
“唰唰唰…”
一张张牛筯网罩下,老货们手扯、脚蹬,连牙也用上了。
活该老货命绝,光腚的老货,竟没带任何刀具,很快被缠住。
很快,九光腚老货成了刺猬,越翻滚、越挣扎,箭入肉更深。
结束了,九枝长枪扎进心窝,煜粟恨恨地盯住抽搐的刺猬。
又是手忙脚乱,布置的大杀器被拆走,放了一把火,都走暗道。
没有人搭理美人,再楚楚可怜没用,很快葬身火海。
皇宫是阴谋的发祥地,手段狠恶、阴损无比,死几个美人算什么?
“你们要造反么?”大喝声响彻大殿。
《正元宫》,是更始帝元配正妻的寝官,是最豪华的宫殿。
童鞭将更始帝正妻接走,宫里的人没有变,女宫、宫女最多。
煜腊,苏氏的老祖之一,声望最高、最有权势的老祖。
煜苏做了相国,等同于摄政王,便将《正元宫》送给煜腊一家。
是的,是一家人,上下八代约千人,都挤进了《正元宫》!
若论荒淫、无耻,苏氏里,煜腊自称第二,没有人敢号第一。
大家子人一锅烩,不是畜生是什么?
煜腊,是煜粟重点照顾的人,谁让他太过张扬?
同样光腚,煜腊四蹿,拽过一个个惊恐的子嗣,包括嫡亲灰孙子。
箭不认人,一箭一命,一个个子嗣、媳、女,倒进血泊中。
煜粟被恨意蒙了心智,而大内高手本就嗜杀,不会留情。
一栋栋偏殿窜起火焰,不一刻,连片成势,谁也灭不了!
新朝的皇宫失陷、焚毁,代表一个时代翻篇?一个王朝覆灭?
唉,唯有永恒的江山,没有千年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