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瞧京畿禁军的辎重标,存在感不强,却尽多能人异士。
新朝、煜氏、更始帝对京畿禁军寄予莫大的期待,不会吝啬人、财、物的投入,除了装备精良、挑选精兵,更重视专门人才的培养。
辎重标除了舟桥营、开山营、救护营…,还配备了水文营!
水文营又称问水营,千数专业人士是最闲、最无用的废人。
被人嫉、遭人嫌,废物长、蠢货短,却没有人能裁撤水文营。
大军征伐,最最重要、不可或缺、且无法大量储存的军用物资,是再寻常不过的净水,古往今来,因缺水而战败的例子不胜枚举。
正规军的编制里,都有数量不等的水文兵,京畿禁军也不例外。
豫省近半的郡县成了废墟、瓦砾,而伪禁军仍选择废弃的穗禾县落脚,且将县城团团包裹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汲取净水。
豫省遭受千百年战火摧残,气候干旱少雨,赤裸地面尽是焦土。
豫省的生产、生活用水,九成来自地下,是神秘莫测的地下水。
并非随便掏一个洞,就有甘冽的清泉涌出,成功的概率非常低!
而分布豫省的郡县、村镇,肯定拥有稳定的地下水源!
亦因此,伪禁军选择的落脚地,必是豫省的郡县、村镇,才会看上成了废墟的穗禾县,且布置十镇大军团团围住穗禾县,关乎净水!
民军撤走灾民,回填了所有水井,又由洛阳工缮坊的人处理过?
莫小瞧文水营的人,他们是混吃蒙喝的闲人,却不是废物!
工缮坊的人是厉害,似乎抹了水井的痕迹,其实不然。
根据居民的生活习惯,专业人员能推测水井的大概位置,关乎水的痕迹,再怎么掩饰都有破绽、蛛丝马迹留下,可准确定位。
不止一处,百亩大小的县城,约有百十数的浅水井。
井深不超五丈的井,称之浅水井。
伪禁军十镇拥十个水文营,包括才重建的第七镇,也有水文营。
没有谁得闲,十营的废物齐齐上阵,承揽了掏通百十眼水井的活。
京畿禁军第一镇水文营的管带苏大手,是精精瘦瘦的黑汉子,唯一双黑手大得出奇,故而时时拢进袖里,哪怕三伏天,也穿长袖。
穗禾县衙的水井,是规模最大、水质最好的主井,也是最明显、且最容易掏通的水井,近水楼台先得月,苏大手抢了先手揽活。
作为豫省最有名的水文“专家”,苏大手想证实自己的实力。
带了一百名徒弟,是苏大手的“亲传”弟子,正清理废墟。
弟子抬来躺椅,苏大手舒舒服服地躺上去,咂吧旱烟过瘾。
地面清理干净,沿途的杂物搬走,苏大手淡淡道:
“扒掉那株大树!”
望着三丈高、三尺围的桂花树,一干弟子懵圈,无奈何照做。
不是扒掉,不是挖走,而是锯断。
金桂很值钱,此径树的花蕊,一年能收百十枚金珠,可惜了。
“果是回填的松土!”惊呼声起,弟子们敬佩不已。
颇有得色,苏大手矜持微笑,又继续摆弄旱烟。
真不愧是专家!
弟子们刨开浮土,拽走桂花大根,现了水井的青石井颈、井筒。
五尺径,果是大水井,仅止一眼井,足够八十万军马的用度!
掏井是体力活,越往下,泥越紧,难度、工程量越大。
一丈、两丈、三丈、四丈半,到了井底?
都傻眼了,百数弟子瞠目结舌,又噤若寒蝉。
师父判断失误,是将枯井当成了宝贝,很丢人的!
陈代帆心焦,一直心系掏井的事,游走于各各井点。
“大手,怎么回事?”
苏大手讪讪,忙不迭地起身拽住井绳,亲自下到井底。
“不应该啊?井底仍是透水的砂泥,水渍清晰,没有腐味!”
陈代帆的心一沉,苏大手的话,太打击人的信心。
陈代帆是老军旅,哪怕未经实战检验,也听得懂水文营的行话。
豫省遍地黄土,而黄土也分层,关乎水文知识?
砂土颗粒粗大,透水率高,是过水层;
粘土紧致软滑,颗料细腻,能阻水、滞水,是半透层;
瓷土,是烧制瓷器的灰泥、白泥,易板结,是隔水层。
形象的譬喻,穗禾县城的地下,有一口浅底水池蓄水,瓷土如池底“兜住”了流来的地下水,水位越过沾土层,到达砂土层!
任何井筒延伸到水位之下,会见到静静流淌的净水。
地底土层复杂多变,水位有高有低,陈代帆心怀侥幸。
很快,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废物,没有一人带来好消息。
百余眼水井,无一例外,统统成了枯井!
脸色越来越阴,眼神越来越寒,陈代帆牙缝里嘣出咒骂:
“驴造的涂黑子,你敢阴老子!”
并非空穴来风,不是冤枉涂黑子,陈代帆知道盗墓贼的能耐。
水文营的“专家”,是寻水、掘水、引水为大军所用。
而盗墓贼,则是厌水、惧水、避水。
沧海桑田,建于向阳、避水的墓穴,有一定的概率沉入含水地层,盗墓贼掘洞盗宝常误触“水仓”,憋屈地被水淹死,为墓主殉葬。
作为合格的盗墓贼,能活到今天的盗墓贼,肯定是水文专家。
挖一条狗洞,掘到瓷土层,再挖穿它?
则穗禾县城的地下水会泄走,百余水井成为枯井!
而活跃豫省的盗墓贼,除了皇家大内的工缮坊,不会有第二家。
有解吗?
肯定有,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苏大手该出力了!
望着欲杀人的眼光,寒光四射的寒芒,苏大手知陈代帆动了杀机。
当了多年的米虫,水文营掏不出水来?不如团灭吧!
五丈是警,随着深度加深,井内的空气污浊,氧气量越来越稀薄,会影响人的身体健康,体力消耗更快,弄不好,会窒息,会出人命。
洛阳工缮坊,是大内培养的异能人士,除了龟息法,工匠的呼息会降到极低的水平,能够下降到极深的深度,且个个都是异能人士。
水文营的丘八则不然,他们只是特殊兵种,最多算是精壮。
包括牛气哄哄的苏大手,最多,是一名武者罢。
接长井绳,苏大手不敢怠慢,亲自下井督战。
注意,是督战,是监工,体力消耗很低的“体力”活。
有谁不怕死?苏大手也是俗不可耐的俗人。
为何盯住县衙里的水井?
陈代帆懂一点点,苏大手更是内行,作为主水井,足证县衙的水井是“池底”,打穿此地的“池底”,能令穗禾县城的井成为枯井。
逆思之,苏大手探到水井的瓷泥层,能很快找到“泄口”弥补之。
手摇轱辘不停地转,一篓篓砂泥运出井口,速度越来越慢。
“不好了,三小子断气了!”井底隐隐传来惊呼声。
不一刻,藤筐里蜷缩着一具尸体,正是三小子。
十丈了,终于,有黏黏的粘土运出,速度更慢了。
第一镇水文营的米虫,被凶神恶煞的丘八押来,一个个轮换下井。
“坏了!苏大师倒了!”喧嚣大作,井底乱作一团。
很快,精精瘦瘦的苏大手,静静地躺藤筐里,走完了人生历程。
“老子不干了!”一弟子漰溃,竟往外间奔去。
寒芒闪过,人头飞走,无头尸体奔到十丈远。
陈代帆更烦,摆了摆手,止住了亲兵的冲动行为。
五丈是警,十丈则是限,除非,是大内工缮坊的异能人士。
散了吧!
米虫、废物们如蒙大赦,如飞一般逃回营地。
其实,苏大手的判断没有错,工缮坊的人,是衔着一根软管呼吸,淘过了砂土层、透了粘土,最后才打穿了薄薄的瓷土层将水泄走。
天才亮,大军起营,一队队轻骑簇拥着一个个米虫、废物出发。
不仅仅城镇有含水层,无垦的野地,或有浅水沟,都是救命的水。
真不愧是“专家”,一队轻骑欢呼、雀跃、兴奋。
野地,未开垦的野地,尽有雨水冲涮的痕迹,寻之可得浅塘。
有固定的水源补充,浅塘亦如水井。
“不好!中埋伏了!”小队长大吼,抖手扔了哨箭。
一个个土堆里射出一枝枝羽箭,百人队、连米虫统统丧命。
“大将军,西南方向发现水源!”中军毛脸满是兴奋,有救了。
轻骑尽出,重装主力仍不紧不慢地往壁郡赶去。
“大统领,捅马蜂窝了!”随行参勤满脸无奈,向牧羊汇报。
“先撤吧!”牧羊淡淡吩咐。
一个个骑手钻出土堆,悄无声息地扬长而去。
“喔,真的是净水!”最先赶到的,是轻骑营的管带,有救了。
谁的眼光,都被丈径、尺深的净水吸引,自动忽略了满地的尸体。
头领优先,管带、队长趴浅塘边,嘴凑近了狂饮。
一千丘八快饮,又解下水壶灌满,很快荡起浑浊。
又是战马,后续的轻骑蜂拥而来,一拨接一拨。
很快,水塘见底,唯有漫长的等待。
夜幕降临,水塘周围,竟屯积了二十余万轻骑,个个都很无奈。
“敌袭!”远方警戒的斥候大吼,又是哨箭腾空。
夜色里,两队战马洪流涌向水塘,疲惫不堪的轻骑慌乱迎敌。
面对生龙活虎的牧氏游骑,伪禁军毫无战意,奋起余勇争相逃命。
牧氏第七协、第八协联袂出击,打得伪禁军溃不成军。
快打快走,旋风般的洪流将丈径的水塘踏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