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一片湖,榕树罩亩许,炭火滋滋响,荤香咽口水。
黑袍、银面不改当年,黑袍国师一点没变。
阿骨打大汗依旧龙马精神,慕容汗后风韵不减当年。
酒过三巡,阿骨打大汗喷着酒气,豪气渐渐升腾。
“苏北决战正酣,我辈何不做一回渔翁?”
有玩味,似嘲讽,黑袍国师调侃道:
“苏北决战不会有悬念,林肇渚必胜,且不会陨落!”
慕容汗后眼波流转,“吃吃”笑着捉狭道:
“林肇渚不死,也止是拔了爪牙的老虎,还不如失了势的童鞭,徒有虚名罢,莫要强辩,江南五镇元气大伤,是不争的事实!”
黑袍国师的眼神深遽,满怀深意地瞟过慕容汗后,陷入沉思。
慕容汗后的来历成谜!
唯一,可以确定的,慕容汗后来自江南,且是江南的名门淑媛。
三巨头势窘而合,势满必分,同床异梦,才是常态。
谁也信不过谁!
谁真信了,会死得很难看。
哪怕阿骨打大汗、慕容汗后睡一张床?又诞下许多子女?
仍是,同床异梦!
阿骨打还是阿骨打,慕容氏,还是慕容氏。
身份是烙印,决定初衷,衍生目的,及为达目的实施的手段。
牧氏是江南土着,是源陆的“巨无霸”,对世家的了解细如毫巅。
江南世家无此女!是牧氏的终极判断。
黄半仙卷入政争,恶了强势的上柱国林肇渚,招来抑制、打压。
康都的钟山道场成了公产,并对外开放观摩,黑袍国师趁机窥秘。
牧羊能探到的,有心人黑袍国师同样也能猜到,抹了痕迹也无用。
慕容汗后是依附钟山道场尘露派的弟子!是带了任务去漠北!
时过境迁,黄半仙飞升,尘露派团灭,又是黄聋毙命?
加上狼仆意外飞升,慕容汗后身上的枷锁全部消失,成了自由人。
慕容悠悠、慕容姑娘叛出大都,与慕容汗后成了陌路人。
或许,回江南成了慕容汗后心中的执念,不会顾及慕容悠悠。
而阿骨打的年事已高,耽于享乐,去江南是不错的选择。
但是,黑袍国师不会如是想。
且不论立场,黑袍国师深谙江南,熟悉中原的政治生态,心忌之!
新朝覆亡,煜氏失鹿,作为最强势力之一的北狄,不容置身事外。
今日之会,或是三巨头的最后一次碰头,是摊牌的聚会。
阿骨打大汗有想法,慕容汗后有定计,就看黑袍国师的态度。
黑袍国师疏理思路,就事论事,徐徐而言:
“苏北决战,林肇渚占了主场优势,即使江南五镇损失惨重,江南的人力、物力、财力尽可调用,最多一个月,即可恢复实力!”
阿骨打是军中老货,闻言点头,或许,不用一个月。
黑袍国师又道:
“欲下江南,先破雍城防御,又与林召彦火并,胜算几何?”
阿骨打不语,慕容汗后沉默,黑袍国师心里有了数,遂道:
“我走陌路陷蓟州、占燕云,与二君遥相呼应,如何?”
大善!甚好!
阿骨打大汗、慕容汗后起身告辞。
天水城主府,一个个农夫愁眉莫展,除了百数的老农,还有数十壮年农汉,正中央高踞的王者面无表情,冷冷地瞧着熟悉的戏码。
王者,青年王者,是逊帝更始帝的嫡子,福王煜竹。
才进潼关,林召彦花重金“赎”得洛阳五镇的军权,福王的兴奋劲未消,瞬成现世版的傀儡,除了饮食起居,除了虚礼,啥也不是!
林召彦,坐拥百十万雄师的林召彦,枭雄林召彦身心俱疲。
林召彦征集百万大军、数百万精壮,忙活大半月?竟是劳而无功!
夜以继日、抢班轮干,疏通了堰塞湖,而潼关外官道上的水位,并未因此下降多少,前方,还有两处堰塞湖,越往后,越慢越困难。
调走百万大军,林召彦回到天水城,疏通潼关外官道不再紧迫。
而数百万精壮继续努力,三个月为期,限令清通!
意气风发?智珠在握?天下尽在掌握的林召彦大将军?
一方枭雄林召彦,左右中原政局的关键人物,居然成了看客!
真真闲不住的林召彦,不得不憋屈地“闲”着!
苏北决战,是源陆最大军事集团,与最强军事集团的血战,一旦交锋,就是不死不休的死局,除非一方战败,或倒下,才会结束。
无论谁胜谁负,大燕完颜丹,高丽棒子王汤平,中原军痞林肇渚,统统退出历史舞台,成为枭雄林召彦的配角,踏上巅峰的垫脚石。
苍天不佑林召彦,关键时刻,居然出了意外。
三处堰塞湖的成因,是自大然伟力杰作,即使牧羊大方承认,林召彦也会嗤之以鼻,吹牛皮要有度,胡乱捏造神迹骗人,有意思吗?
不管林召彦是否憋屈,不管天水林氏如何不甘,却无法改变“看客”的事实,异族联军的覆灭、江南五镇元气大伤,作为源陆最大军事集团,也是源陆最强军事集团的林召彦集团,仍不甘成为看客。
“何不倾全力由垅入蜀,徐徐而图?”一老人抛砖引玉。
林召彦不屑语,耆老们不愿语,总兵们不会语。
原因非常简单,蜀道难不是吓唬人的,是真难,难于上青天。
漫长、蜿蜒的官道,适合设卡、埋伏的地方,是枚不胜数。
卫城闯潼关,焚咸阳,一时气势煊天,也未走由垅而蜀的路线,是迂回南下到长江对岸,再威逼楚王妥协借道,过江而入榕。
卫城派一旅军马,层层设伏能阻百万大军,可防外敌入侵。
卫城是战将、宿将,攻、防都内行。
林召彦最不愿做的事,就是由垅侵蜀。
“何不效仿卫城入蜀的故事?”又一老人提议。
切!齐齐猛翻白眼,虚言诳人,有意思么?
天水林氏志在中原,与卫城是潜在的盟友,不会将之视为敌人。
此老的潜台词,是迂回南下侵江南,具体的,是徽、赣。
林召彦气闷,忍不住回怼:
“最多一个月,江南五镇满血复原,你能占了江南?”
一个月之内,你不能占了江南全境,就准备与江南五镇决战吧!
相较数百万异族联军,天水林氏还有不小的差距,是事实。
谁都心存畏惧,林召彦自言自语,又像安抚同僚:
“再等等,最佳的契机或会出现!”
榕城榕树下,五农汉席地煮酒品青梅,一汉劝道:
“大哥,何不趁机袭占荆楚,扩大声势?”
卫城及兄弟务实,荆楚林氏迭遭重挫,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
嚼碎梅核,卫城淡淡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荆楚林氏重建四镇,又拥百万民军,不弱!”
众皆不语,楚人强悍排外,一时不易驯服,得之无益。
卫城笑了,露出森森白牙,声音冷幽:
“留一镇守家,三镇征伐黔、滇、桂,谁不服,灭之!”
“喏!谨遵大哥将令!”四农汉起身告辞。
牧氏善守,将黔、滇、桂纳入囊中,使之成为后方,最合时宜。
林氏闽南支系流年不利,东京乱象纷呈,林召峰尽遣十五艘战舰及二十艘辅助船北上,除了两万水军,还有十万精英欲入中原待变。
谁曾想,才到了浙省外沿,天公掀起海上风暴,人、船尽毁!
闽南林氏的水军,是闽、粤水军,不熟悉浙、鲁海况,也不熟悉航线,更兼战舰、辅助船仅是中型规模,不宜行走外海、远洋。
像牧氏水军出黄河、入海、去长江?
一来,牧氏得林氏水军助力,得到详实的海况资料,以及固定的航线情报,更是常年行走鲁、苏、浙近海,才能避开恶劣海况。
闽南林氏占了闽、粤、桂地盘,临乱启,遂将三镇扩编为六镇,总兵力与江南相当,又征召三百万民军参战,还有数百万民夫支前?
用“穷兵黩武”形容,一点不为过!
六镇大军、三百万民军,齐齐北上浙南闽地屯驻,欲一鼓成事!
浙南多山,闽北更是崇山峻岭,断崖、溪沟比比皆是。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是大军征伐不可或缺的硬性条件之一。
天下林氏是一家,鲜少支系叛逆,更遑论大规模的征伐?
林氏,作为执牛耳的行武世家,中原、源陆的军图十分详尽,闽南支系是主支,方方面面的军图不虞匮乏,浙南、闽北不足百里!
正常的大军行进,最多一个时辰!
林肇渚强势,康都五禁营无敌,详勘是揪虎须、摸老虎屁股的行为,是作死的节奏,林召峰不敢大规模详勘,只敢偷偷摸摸地私勘。
林召峰的底气,来自将困难放大十倍,千里急行军,一日可至!
林肇渚势微,林召峰又派人详勘,修正后的结论,不足五百里。
六镇大军齐至,又有数百万民军铺天盖地,想一想,足令人兴奋。
细节决定成败,林召峰忽略了关键性的细节,肯定要付出代价。
闽、粤地理特殊,石基、岩体多玄武岩、花岗石,闽南林氏深耕于此,自然不会忽略此节,而闽北、浙南属边缘地带,地多青石。
惯性思维,闽南林氏取了表层的石样,匆匆下了结论。
六镇辎重标进山,根据图样开山?一丈下,多为玄武岩、花岗石!
凿啊凿,十余万工匠成了苦力,一月才进百里!
望着日耗甚矩的开支,仅是数百万大军,还有数百万民夫?
林召峰欲哭无泪,几经挣扎才遣散大军,留下工匠继续“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