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招苦力吗?管饭就成!”一堆堆力夫急不可耐。
不是装的,是真急,谁家的米缸要见底了,都会慌张。
蜀地是天府之国,巴地物产丰富,巴蜀不虞粮荒。
而巴蜀物产丰盈是相对的,卫城带了四镇军马入巴蜀,又翻倍增加郡、县的兵丁,除了人丁,还有四镇、城防、厢军的装备更新?
巴蜀的财政非常吃力,卫城把握住“度”,勉强支吾。
卫城分遣三镇征伐,带走了多年的存粮、积蓄,更是雪上加霜。
市面粮价飞涨,仍是供不应求,一干苦哈哈感受到生存危机。
仙子般的少女,就是沈氏的大掌柜,正巡视码头装卸。
苦力是军士,牧氏六镇的丘八,且是免费的苦力。
假如,沈万姗是合格的奸商,肯定不会招募袍哥会的力夫。
就凭袍哥会的滥事?姗座有充足的理由,拒绝苦哈哈的请求。
闻言,沈万姗停下脚步,沉吟片刻,才问道:
“朝天门码头的吞吐量,养不活十万力夫,愿成为沈氏长工么?”
话有歧义,一干力夫踌躇,大掌柜不会派我们去打仗吧?
切!
小家伙聪颖无比,立即猜到力夫的“龌龊”心思,不屑道:
“若是公爷靠你们打仗,早回雍城开赌场了,真是的!”
力夫不会脸红,更不会害臊,只是静听下文。
沈万姗是出色商人,和气生财是本能,遂和颜悦色道:
“沈氏有自已的苦力,从不仰仗他人,一来靠不住,二来不方便!”
力夫们一呆,腹中奔腾万匹草泥马,早将渝大袍哥蹂躏几百遍。
“靠得住!绝对靠得住!管饭就成,绝不二价!”
拍着胸脯保证,指天划地起誓。
沈万姗一怔,立时对袍哥、力夫的传闻,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然而,自袍哥会成了玉狼的帮凶,大量的力夫成了祭品,纤夫、力夫非常稀缺,且沈氏扩张太快,也感人力不足,需要招蓦新人。
“加入沈氏,每月送三石大米,力钱,以一石一枚大子计!”
真的假的?
力夫们怀疑,深深地怀疑,仙子般的大掌柜,不是大骗子吧?
一袋是一石,是计算力钱的基价,一般是五袋一枚大子!
“刘老三,你忒不是玩意,揍他!”力夫是老江湖,瞬间明白了。
还用猜?袍哥、大袍哥吃了力夫的力钱!
不敢反抗,刘老三抱住脑袋,任由打骂。
不会再请刘老三,力夫堆里各自推举领头人,填写表格。
力夫懂得感恩,不会先领米面,而是直奔码头。
“大哥,保家卫国才是你们的本份,扛包让我们干!”
装、卸车入库,才算一次搬运,以入仓数结算。
请走兵哥哥,力夫们心里才觉踏实,朝天门码头又恢复正常。
六镇大军远征岂是寻常?一艘艘驳船靠满了码头泊位。
沈氏接管了朝天门码头,装卸自有熟手管理,沈万姗很快闲了。
“姗座,大统领有请!”中军参勤牵马来寻。
骑着白马,沈万姗低头沉思。
沈万姗是仙子,不是弱不经风的小女子,且有牧氏、林氏配置的防身利器,一身战力不逊小家伙,谁敢胡乱伸手?会有意外惊喜。
到了,沈万姗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群落,一时五味杂陈。
陶朱氏奉行的千年祖训,不是没有道理,是立世之本。
陶朱氏不得掺合政务!
从陶朱旺财起,虽有涉足政坛,却也保持底限,不会明目张胆。
而范钰接掌陶朱氏,便深陷其中,更与犬狨胡人“一家亲”。
才一代人的时间,范钰大掌柜带领陶朱氏,迎来末日!
是末日,永远不得翻身的末日。
完颜丹南侵失败,陶朱氏的声望、实力跌入谷底,而林召彦覆亡成为打死陶朱氏的最后一击,牧氏大军铁蹄所至,陶朱掌柜当灭。
范钰神色晦黯,再无昔日风采,怔怔地望着繁忙的朝天门码头。
林召彦、卫城的失利太过突然,且牧氏铁骑来得太快,陶朱氏总舵没来得及溜走,就被包了饺子,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军镇?认命吧!
陶朱氏总舵没有地方可容身,而且,八主支大掌柜意见不统一。
总舵搬来渝都朝天门,范钰一直未压服巴蜀分舵,更未取得实控权,直到卫城剿灭作乱的分舵大掌柜,并将之连根拔起,成为历史。
而黔、滇附属巴蜀分舵,同样不鸟总舵、范钰。
更何况,黔、滇、桂落入卫城之手,范钰不敢去。
唯一的出路,是自我放逐,出康藏上雪域高原。
范钰是“光棍”,去哪里都不会有意见,而八主支大掌柜则各怀心思,有想偷渡去闽、粤,有想走金沙江去土司、傣寨...
还没商量出结果,就被小混蛋牧羊抄了后路,包了饺子。
身后,是八主支大掌柜,还有补齐的八名黑卫,钰座的亲卫。
眼神阴沉,个个抿嘴不语,谁都没有好心情。
倘若换一个人,大掌柜们或许不用担心,以平常心待之。
即使林肇渚亲至,大掌柜们都有办法对付。
而牧羊是小混蛋,不是正常人,死在牧羊手里的陶朱子,太多了!
三百丈,是重弩的有效射程,陶朱氏的总舵犹如强悍的城堡。
沈万姗也骑白马,跟夜灵形成强烈的对比,而灵仙子不以为意。
姗座会做人,人人都有小礼物,即使小归?也与之亲近。
林愁绸眼神狠辣,厌恶地盯住前方,朗声道:
“范钰,作为中原的敌族,还不解散陶朱氏,自我了断?”
法堂,隶属雍国公府下大将军府,专司缉凶拿叛。
大将军煜栗麾下拥军堂、法堂、暗堂,各有职司、侧重。
范钰回神,默然扫过八大掌柜、八大黑卫,没有投降的意思。
“牧羊,得饶人处且饶人,谁没有背时的窘境?”
牧羊笑了,是冷笑,更是厌恶的嗤笑:
“陶朱启于中原,兴也中原,何故吃家饭痾野屎?”
不是一路人,没有共同的语言,如鸡同鸭讲。
牧羊的话如骂人的俚语,却是精准描述。
什么汉奸,什么国贼,...都不如一句俚语高度概括。
涨红了俏脸,范钰握紧拳头,恨恨地盯住牧羊,竟无言以驳。
林绸愁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继续宣布最后通牒:
“你们有三柱香的时间,整理好自己的个人物品,记住,每人准带一百金珠的浮财,超过的部分视为敌产,钰座、八大掌柜不在此列!”
“我们不同意!”范钰失态尖叫,林绸愁再不看将死之人。
沈万姗心有戚戚,又想起燕云、豫省汉民的惨状,识趣地闭嘴。
轻咳,一直沉默的第一主支大掌柜开金口、吐玉言:
“公子,我们各为其主,并非敌对,不是么?”
牧羊一滞,摇头不语,自己跟大掌柜们犯冲,尿不到一只壶里。
果是聪明人,大掌柜脸上涌现久违的笑意,继续发挥、阐述:
“陶朱氏的总舵从未陷落过,备有五千架重弩、十万中型机弩,军械无数,储备的粮食足够支用十年,城堡可抵御百万军的冲击...”
牧羊不耐,冷冷道:
“然后呢?”
大掌柜一呆,准备好的满腹说辞,竟堵回咽喉里。
肯定有然后,大掌柜滔滔不绝,许下无数的好处、承诺,还有...
牧羊扭头,一瞬不眨地盯住计时沙漏,那是催命的沙漏。
“时间到,鸡犬不留!”沙子刚淹没沙漏的刻度,牧羊下达命令。
静了,天空凝固,隐隐传来轰鸣声。
重装甲车,数千辆重装甲车,向陶朱氏的总舵宫殿群围来。
“嗖!嗖!嗖!...”零星点射,压制着建筑内的射击孔。
“锵锵锵...”七万重骑兵骑着甲马,将宫殿团团围住。
范钰疑惑,回头盯住蒙面的黑衣人,询问道:
“年叔,您是天水林氏的耆老,重骑兵能破我们的防御?”
年叔?林召年,林召彦的嫡亲弟弟,是派驻陶朱氏的幕后老板。
“重骑兵可攻进城堡,却是我林氏子的枪下亡魂,不值一提!”
范钰的底气,来自于林召年,及带来的一万林氏精英,个个了得。
手中铁枪,能轻易扎透厚重的铠甲!
天水林氏真正的精英,是藏身于陶朱氏总舵,牢牢看住钱袋子。
此是,天水林氏的共识,没有谁会有意见。
蓦然,林召年的眼皮疾跳,心里升起不妙的感觉。
一重骑兵,竟扔掉手中的棍子,轻飘飘地轰向正殿大门。
“咣...当!”不起眼的棍子撞上铁门后,竟撞倒巨大的铁门!
棍子超出视线,而林召年的心里空荡荡地,事情出了意外?
“喀嚓嚓...”刺耳的摩擦声,林召年能感到正殿颤抖。
“啵!”一枝树梢穿透楼面,阔叶迎风摇弋。
“不好!”林召年跃起,引来密集的铁箭,很快射成刺猬。
“轰隆隆...”巨大的正殿轰然倒塌,除了大掌柜,个个懵圈。
实战的次数多了,十教席、手中的棍子大有进步,能一棍破一殿!
“噗噗噗...”范钰成了刺猬,飘弋着掉下地面,又被乱棍打死。
一片片建筑倒塌,惊慌失措的陶朱子又成活靶,一切,早有定论。
怼上成建制的强军,不入流的武装根本不够看。
沈万姗不忍再看,掩面轻泣而去。
才一个时辰,近八万人的陶朱氏总舵成了废墟,鸡犬不留。
沈万姗带走范钰的遗体,请法师超渡后,就近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