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
只有傻子才想试一试。
这些人都是从左军出来的杀才,都是经历过大世面的。
如果让他们组团和袁靖打一下,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可若是让他们和袁靖单挑?
不怕死又不是活够了,能活着谁会没事儿去找死啊?
眼见都司就要没气了,一人赶紧说道:“都尉,都司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传递殿下的口信……”
“哦?这么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属下……不知……”
“那你要看着他死?”
“懂了!”那人点了点头,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抵在脖颈上说,“一命换一命,我自尽来平息都尉的怒火,您放了都司。”
说罢,那人毫不犹豫便将匕首扎向了自己的脖子。
不过匕首终究没有捅进皮肉,袁靖在电光火石之间放下了都司并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今日我便教你们第一课:懂得放弃。”袁靖将匕首夺过,轻声说道,“我不管其他人是怎么规定的,但是在我这里就要按照我的规定做事。
你们已经不是军中可以互换性命的袍泽了,入了明镜司,任务便是最重要的,为了成功完成任务,关键的时候你们需要放弃一切情感。
况且不要以为你们是明镜司别人就真的怕你们,你们什么也不是,那些乱臣贼子们怕的是殿下。
可他们既然是乱臣贼子,既然都想要反对殿下,那你们的身份就是可有可无的。
我不希望看到任务失败,所以你们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任务失败。”
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可话却杀气四溢。
明镜司这帮人不知道自己这个新上司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那种古怪的差异感却让所有人在一瞬间对眼前这位美人感到不适,甚至让人觉得恶心。
这个时候程放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再也不敢嚣张,有些卑微地说:“都尉,殿下有令……”
“说吧,我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殿下的意思是您麾下又两百人马,我们只是一半,另一半……另一半……”
“说啊,另一半怎么了?”
“另一半需要看您的表现。”
“为了我能在殿下面前表现的好一些,我就看你们的表现了。”袁靖扫了程放一眼,身上的气质忽然一变,没有一丝情感地说道,“现在去给我查一件事,我要知到所有参与了翻修典客署的官员的名单。”
“喏……都尉,要工部的还是户部的?亦或是礼部的?”
啪!
袁靖上去就是一巴掌,抽得程放原地转了两圈。
她似乎压抑着杀气,冷声说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也只给你们这一次机会。我说的是全部的名单。”
“喏!我们这就去。”程放赶忙答应一声,带着人迅速离开了。
袁靖又来到了装着明镜司官服的木匣前看了又看,伸手几次想要拿起那枚印信又几次退缩。
世间没有那么多选择,大多数人改变命运的机会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最可悲的是这种机会还需要拼命去争取才行。
袁靖虽然不需要争取,可是摆在她面前的也只有一条路而已,而且走上了这条路她需要付出非常沉重的代价。
沉吟良久,她深深看了周遭环境一眼,最终毅然决然拿起了那枚印信,换上了那套官服。
官服上被经过特殊处理的黑线绣了一头睚眦,张牙舞爪十分渗人。
这并不是明镜司通用的图案,但这就是监司都尉的作用。
缓缓走出府门,门外早有小厮牵着马匹侍立在一旁等候。
袁靖跨上战马,小厮当前引路,两人来到了明镜司的署衙。
说起来明镜司署衙坐落的地方还真是一个好地方,这里原本是赵忠的府邸,规模堪比皇帝的行宫。
这里虽然不止明镜司一个衙门,但是明镜司却占据着最好的地方。
以袁靖的官职她是有单独处理事务的房间的,而且这个房间非常大,里面堆积了很多卷宗,都是一些现在不能现在公开、甚至永远不能公开的秘密。
“呵呵呵……哈哈哈……”袁靖扫了一圈,忽然笑了起来,看那样子似乎止都止不住。
她也算是长见识了,初来河北,王弋让他们堂堂正正的做人,可平日生活却要东躲西藏。
如今时间长了,王弋让她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却给她配了这么一个宽敞明亮的房子。
这世间之事还真是好笑……不,应该说是可笑。
“都尉何故发笑?”一道声音传来,清脆婉转,甚是好听。
袁靖转头望去,发现说说话的竟是小厮,她一路上心事重重,居然没有发现小厮是个女人伪装的。
此时她心中一沉,一边责备自己大意,一边冷声询问:“你是何人?”
“奴婢竹蝶,不是已经和都尉您说了吗?”
“奴婢?你是谁的奴婢?”
“自然是校尉您的,奴婢是殿下赏赐给校尉的舞女。”
“用来监视我吗……”袁靖下意识脱口而出,可马上就反应过来,看向竹蝶的眼神饱含深意。
竹蝶却像没听见一般轻声说道:“殿下是担心都尉无聊,让奴婢过来给都尉解闷儿的。”
“哦?你擅长什么?”
“善歌、善舞、善……刺杀!”
话音未落,竹蝶仿佛一条游走于草丛间的青蛇,两三步便窜到袁靖身前,手中两根峨嵋刺就像是蛇牙,对着袁靖露出了那致命的锋芒。
袁靖心中一惊,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正面遇到王弋培养的暗杀人员,实力之强让她感到咋舌。
从这几招身法上来看竹蝶并不厉害,但是此人竟然能够在想要杀她的同时不泄露一丝一毫的杀气,这就很恐怖了。
袁靖根本就没有将竹蝶的身手当做一回事,右手点出剑指,穿过两根峨嵋刺,点向了竹蝶喉咙。
她根本就没有杀心,只是想将竹蝶逼退,毕竟王弋的监视人员是不能杀的。
哪知竹蝶竟然比她还快,中途变招,一支峨嵋刺改变角度瞄准了袁靖的腋下,看样子是不死不休了。
好在袁靖反应快,抬起一脚踹到了对方肚子上,直接将竹蝶踹飞了出去。
可是竹蝶竟然凭借那柔软地身躯凭空扭转,卸去了这一脚的力道,平稳落在地面上。
“咯咯咯咯……”原本婉转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且刺耳,竹蝶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直起鸡皮疙瘩,她索性不装了,直接出言讽刺道:“鸩也不过如此,你凭什么能得到殿下的青睐?年老色衰的身体吗?”
“你是什么人?”袁靖没有直接继续追击,这个竹蝶显然是王弋的手下,而且还给她一种袁覃的感觉。
“明镜司监司都尉,竹蝶。老女人,本姑娘不陪你玩儿了,有空在切磋吧……”
“不如陪我玩玩儿?”
竹蝶话音未落,门口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道声音依旧是女声,可大戏并没有唱起来,竹蝶听到声音后瞬间面无血色,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貂蝉。”袁靖叫出了来人的名字。
貂蝉可是明镜司的高官,官至少卿,是明镜司权力排在前五的人,在她前面只有正卿和两个司丞。
袁靖以为明镜司只有貂蝉一个女人,没想到竟然还有。
也不知貂蝉是否看出来了什么,轻声说道:“女人总是伴随着麻烦,女人一多麻烦事就多。虽然明镜司只有我们三个,平日里最好也低调一些。”
“嗯,我明白。”
“还有一件事要记住,明镜司是殿下的明镜司,我们能付出的只有忠诚,但是能够付出忠诚的不止是我们。都尉不小,少卿也不大。”
这一次貂蝉很是客气,但是话到了袁靖耳中却让她的心沉入了谷底。
她的武艺不如貂蝉,听貂蝉的意思,明镜司中应该有高手,还可能不止是武艺,就连权谋都同样很厉害的人。
“监司都尉的事情本官管不着,不过有什么情报上的问题可以来问本官,百官家中的密事本官都知道一些。”貂蝉其实是来提醒她的,毕竟明镜司的运行体制和其他的衙门不一样。
袁靖闻言却心中一动,开口问:“少卿,你知道邺城之中有谁在追求长生吗?”
“追求长生?哈哈哈…那可太多了,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种形式的?”
“哪一种形式?”袁靖听到这话都惊了,下意识问:“长生还有很多形式吗?”
貂蝉忽然露出苦笑道:“长生没有,但追求长生的方法又很多。有喝血的、有吃肉的、有炼丹的、有服药的、有求神的、有问鬼的……多种多样简直遍地开花,你想问哪一种?”
袁靖一下子就懵了,哪一种?她哪一种都不知道啊!
“少卿,能不能麻烦你将这些种类拿来我看看?我也不太清楚……”
“行,不过里面包含的东西非常多,到时候我差人给你送过来。你先熟悉一下这里吧,我去给你准备资料。”说罢,貂蝉转身就走,期间没有看竹蝶一眼。
袁靖没有意识到貂蝉所谓的多到底有多少,然而她上午没等来、中午没等来、程放调查完还是没等来。
直到天色已经擦黑,袁靖等来了貂蝉提供的情报,足足有一大车。
一辆马车整整齐齐装满了一车厢的书册,里面都是也成追求长生之人的信息。
袁靖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一切,疯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长生?据她所知王弋都不想长生,她一度以为河北根本就没有人相信长生,毕竟据说绝大多数术士都被王弋给清理干净了。
然而当她开始逐一翻看的时候才发现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复杂的多。
张角的黄巾遗留下来了很多在暗地里装神弄鬼的神婆神汉,从南方来到河北避难的世家又带来了当地的巫蛊之术,随着世家的崛起、衰落、融合,很多东西被越传越广,越改越混乱,最终造成了眼下这个局面。
这些人甚至分成了不同的教派,各自组成攻守同盟,在政治上都开始互相照应。
这些事既然已经被明镜司记录,那就意味着王弋是肯定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不管呢?
袁靖有些不明白,河北如今是人口交易最为庞大的地方,王弋虽然明令禁止,可依旧有人在秘密进行着,通过购买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王弋为什么要故意放水?
不过这种疑惑几乎一闪而逝,她现在不需要思考这些,而是要跟程放带回来的情报进行对比,找到可能出卖她的人。
数十人三天不眠不休只换来了三个名字:礼部郎中黄正、礼部主事吴汇、工部将作监主簿徐坚。
这么看似乎并没有户部什么事,其实并非如此,这三个人有个共同的岳父:前仓部主事叶平。
黄正三人并不是什么什么大家族出身,本身的才能不错,不过能做到这样的官位叶平肯定是出了大力的。
叶家家境殷实,叶平又曾在户部任职,平日里这三个人几乎都依靠叶家生活,而且生活颇为奢靡,每日宴请不断。
这个叶平之所以是前仓部主事,不是因为他犯了什么事,而是他年前在家里暴毙了,死因是说是病死,其实就是吃了些自己炼制的丹药被毒死了。
关键的问题是叶平死了之后三人虽然搬离了叶家,但生活依旧如故。
要知道他们可是没有继承权的,又凭什么在搬家之后维持着如此奢靡的生活?
三人之中只有徐坚有机会贪上一些,可他只是个小小的主簿,若是主簿都能贪那么多,那么工部就完蛋了。
官府中又没有三人家族经商的登记记录,他们的钱财来源是什么?
袁靖在卷宗之中找到了线索,他们的钱财来源于叶平。
这些钱不是叶平家族的累积,而是叶平创建的教派。
叶平在私下里创建了一个教派,以道家为基础,认为只要进行修炼,人死之后精神是可以飞升的,为此还编纂了一套神权的阶级论。
不少人都相信叶平的理念,愿意花大价钱求得修炼的方法。
按照叶平的理论人到底能不能飞升其实很容易理解,毕竟除了叶平以外叶家没有任何一个人修炼。
但是叶平的死就有些蹊跷了,袁靖一边细细阅读卷宗里记载的细节,一边问道:“程放,为什么叶家放弃了叶平的教派,反而将其交到了三个女婿的手上。”
“都尉,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明镜司还有不知道的事?”
“都尉,恕属下多嘴。我们没有查案子的权力,查案子是明镜司其他衙门的权力,我们只有审讯的权力。上面给我们名字和问题,我们去将人抓回来,把上面想得到的答案交上去,仅此而已。”
“这是殿下交给我的任务。”
“所以我们才不能查。”程放的眼神十分坦然,这次他并没有畏惧死亡。
袁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个叫竹蝶的为什么想要杀她,她现在的权力很大,已经完全超出监司都尉的权力范围。
别看程放听命于袁靖,但是做事很有分寸。这些人都有相同的出身,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集体。
袁靖并不知道竹蝶是如何融入这个集体的,可是很显然她还没有,不能让程放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不过袁靖并不在意,想要融入这些人其实非常简单,她有得是办法。
问:想要迅速得到一群人的认同该如何做?
答:以你为主导,和他们共同做一件有风险的事情,并且你来背负失败之后可能存在的责任就可以了。
袁靖扫视了周围的人一圈,发现他们都在注视着自己,便说道:“既然你们擅长抓人,那就随本官去抓人吧。走,去会会那位礼部的郎中,将其一网打尽。”
“喏。”众人行礼,纷纷放下书册,拿起了武器,列队出发。
黄正的府邸坐落在一个很奇怪的位置,这一大片虽然都是邺城高级官员的府邸,黄正却选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
可又不能说这里偏僻,因为旁边就是热闹的市列,是官员绝对不会选择的地点,太过吵闹了。
当然,现在这个时候别说是市列了,宵禁的命令之下除了一些悄悄营业的勾栏以外就没有什么开门的地方。
当黄正家大门被拍响后,门房很是不耐烦地探出头问“谁啊……”
嘭!
他的话没有说完脑袋便被死死按住,几乎在同一时间嘴巴也被布堵住。
一个人拿着火把来到他面前,向他出示了一块令牌说道:“认识这是什么吗?”
根本不用令牌,明镜司那漆黑的官服已经说明了一切。
门房的心因为恐惧而骤缩,将所有的惊讶和愤怒一瞬间收了回去,颤颤巍巍地呜咽着。
士卒扯下了门房嘴里的布问:“你想说什么?”
门房也不知是因为脖子变形还是惊恐,用扭曲的声音说:“小人给您开门……”
“用不着。你可看好了,我们可是从正门光明正大进去的。”士卒说完向大门看了一眼。
此时大门缓缓打开,几个明镜司士卒从中走了出来。
那名士卒见状不再理会门房,走向袁靖低声道:“都尉,门开了,需要先将里面的人控制起来吗?”
袁靖没有马上回答士卒,她此时心中只有两个字——专业!
明镜司这帮人实在太专业了,封堵狗洞小门、毒饵杀狗,封锁围墙、后门,如果有需要,黄正一家会死得无声无息。
沉思片刻,袁靖吩咐道:“叫门。”
“明白。”士卒答应一声,让人放开门房,并让门房将黄正喊出来迎接。
明镜司上门就没有好事,黄正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见到袁靖后却愣住了。
女人在王弋麾下为官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王芷的官位比绝大多数人都高,办事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可王芷是王弋的族人啊,这女人又是谁?也是王弋的族人?该怎么称呼?
“这位……小姐不知该如何称呼?”黄正眼神看向四周,希望有人能给他一些提示。
“黄郎中,本官姓袁,唤我袁都尉就行。”袁靖一边向府中走一边说道:“深夜打扰多有冒昧,此来是有件事想要询问一下。”
“袁都尉但说无妨,本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便好。黄郎中,听说今年六月的时候你的岳父曾显过一次灵,可有此事?”
“啊啊啊?袁都尉,我岳父年前仙去,显……显灵?你……你你你别吓我……”
“黄郎中不要惊慌,道听途说罢了。殿下对这种事都比较关心,我们就是来问问。对了,还有一件事。”
“袁都尉请说。”
“殿下改建典客署,你是礼部的负责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那些华丽的建筑不闻不问,反而对那个高层阁楼那么感兴趣?”
“这件事啊。”黄正闻言松了口气道,“都尉有所不知,那幢阁楼是我设计的。”
“哦?不是应该工部出图纸吗?”
“是啊,可是那幢阁楼太突兀了,对整个邺城的风水有着很大的影响。工部的人对其中关键不太了解,便由我来操刀完成了。不过那毕竟是殿下吩咐的事情,我自然要多次确认防止出错嘛。”
“原来如此。那黄郎中知不知道那幢阁楼的作用是什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殿下吩咐做什么,咱们尽心尽力做好不就行了吗?”
“黄郎中说的不错,就是要尽心尽力做好啊。”袁靖一边感叹着,一边已经穿过正厅,走进了黄府的后院。
明镜司是王弋的意志,黄正也不敢拦着,只能跟在后面。
袁靖向手下要了一支火把四处查探着,来到水池边忽然问道:“黄郎中不是北方人吧,北方这寒冷的天气习惯吗?”
“嗯,我会稽出身。北方的天气还好,就是干燥了些,南方冬天同样不暖和。”
“也是,本官是豫州人,对此深有体会。”袁靖点了点头,来到水井边用火把照了照忽然说道:“还是水井比较好,冬天不结冰,黄郎中可知道是什么道理?”
“这……”黄正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