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城的心愿,很快得到了完成。
在赵月华离开,去单独见了李志一面之后,他当天就接到了李志入职以来,第一次的年假申请——没错,这个男人自从进入总部以来,就再也没敢提过一次请假。
哪怕他已经累得两眼茫然了,也没请过。
但这一次,他请了。
而钟大城也翘着嘴角,很愉快地给他批了。
他甚至觉得,这是自己批假批得最舒心的一次。
放下手机,他站在楼顶,吹着冬天雪后晴冷的风,心里却舒爽得很。
赵月华说得没错,抛开当初李志干的那些混蛋事不提,他是一个非常优秀,非常优秀的员工。而且从最近的表现来看,他也不是没有忏悔的心。
再说了……
既然赵月华自己都愿意放下了,那他这个局外人,又有什么可替她放不下的呢?
说到底,不过是自己潜意识里那点儿对李志的忌妒心罢了——同样都是犯了错,同样都是犯了大错,凭什么他就能这么腆着脸,呆在蓝柏呢?
可再换个角度想一想,他这样厌烦李志,岂非不是也在拿自己的心理,投映到李志身上么?
原来,一直放不下的,只是他们俩罢了。
赵月华跟杜斐,早就放下了。
他微笑,既然如此,那这一年过去之后,他应该也能放下了……吧?到时候……要不要离开呢?
钟大城在想。
杜斐也在想。
“你就这么跟他说了,万一他一个想不开,离开了,怎么办?”杜斐不高兴地看着旁边搂着自己撒娇的赵月华:“好容易给你收了一个能用的人,你倒好,三言两语,就给人家未来开了一张通行票。”
赵月华就腻腻歪歪地黏着他,亲了一口:“好嘛,好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就算要留人才,也得让人家自己心甘情愿嘛。”
杜斐瞪眼:“哦所以我耍手段你看不上了是不?”
“怎么回?”赵月华也瞪眼:“你耍手段是为了我啊,我看不上?我凭什么看不上啊?”
她夸张地挑着眉毛:“杜总可是为了我费尽心机呢……”
慢慢地,她把唇贴上他的,轻声低语:“我又不傻……这么费尽心机对我好的男人……我看不上?告诉你,我抓住你了就不会放……唔……”
她的话,她的整个人,全部淹没在了杜斐热情的双唇与箍紧的怀抱中。
缠绵片刻,杜斐才肯依依不舍地放了她的唇,然后哼哼着,将她抱在怀里,拿着她的头发玩:“我欠你的,我还,还不行么?”
他挑着眉,问怀里一脸惬意如猫的赵月华:“说吧,还想干点儿什么?”
“也没什么。”赵月华歪了歪脑袋,她抿了抿唇,然后才道:“最近不是在搞一个商业金融的Ip嘛,有在看一位前辈高人的访谈。然后就觉得……”
她有些困惑地看着杜斐:“他说的很多话,都很接地气。但让我觉得不舒服。”
所以,她想请教他。
杜斐挑眉,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了这句话,立刻轻咳一声,坐直身体,还下意识地想去正正领带。但伸手一摸,就发现他没领带可以正——他只得摸摸鼻子,摆出一副企业家导师的姿态,矜持地向着赵月华点头:“他说了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赵月华就忍不住想笑——
现在,她的诸多Ip任务中,有一项就是要做他的形象Ip打造。而她给出的第一个意见,就是要求他每周抽出一天做free day——
也就是他需要穿些说成是比较Smart casual也好,比较时尚但接地气儿的服装……也好的日子。
粗暴直接地说,就是赵月华给他订了个规矩,每周必须有一天,穿得不那么商务范儿。
但这对习惯了用西装革履解决一些穿衣选择麻烦的杜斐来说,是个额外的负担,于是两人在无数轮以疯狂缠绵为结局的battle之后,最终,占尽了便宜的杜斐,很不要脸地向赵月华表示接受她的意见,选择了周五这天做为free day。
毕竟是周休前一天,他穿轻松点,出入办公室的时候,也能让员工们没那么大压力不是?
哎,当个霸总,真难。
杜斐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想叹气,但看着赵月华眯起眼来准备揍自己的样子,他又闭了嘴。
赵月华见他识相,于是就抠着他的衣服,小声地把之前的话题,重新捡起来道:“其实也没什么。”
她顿了顿,就皱眉:“只是那个企业家说,他觉得但凡是人,一旦暴富之后,一定会先去满足自己的原欲。而且没有什么人能自律到成为圣人……因为但凡想做企业家的,首先就是一个人。想当神的,当不了企业家。就是现在从来没在私德问题上犯错的企业家,将来会不会犯错,也很难说。
还有,他说一个企业,很难经营到十年以上,最终结局都是死亡。”
她抬头,看着杜斐:“你觉得呢?”
杜斐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道:“他这么说,其实是合乎人性真实现状的。”他垂眸,看着赵月华:“毕竟,自制自律这件事,本来就是反人性的。”
赵月华皱眉:“那……”
“不过,他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这种话的。或者说,他说这番话的基础,是建立在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之上的。”
杜斐笑笑,笑意未达眼底:
“月华,每个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其实都很主观。他是,我也是。所以我不能对他的看法说一句对,或者不对。我只能告诉你,在我的理解中,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现状,也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解决了它,我也好,你也好,甚至其他后来者也好,都能从中看到一个更优化的,人生方案。
所以,我现在想做的,或者杜家一直以来正在做的,就是将这个真实现状中的问题挖掘出来,制定一个可执行的方案,坚持下去,见到结果。”
赵月华的眉毛挑得高高地:“可是,这样很反人性吧?”
“人性千百万年来,一直进步缓慢的原因,就是我们一直在向它妥协。”杜斐淡淡道:“我虽不是一个极端的理性或者神性追求者,但起码,对于一些人性弱点的克服,还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和经验的。”
赵月华眨眼,看着他。
杜斐思考了下,把自己的想法,整理成了语言,慢慢地说:“在我的看法中,那位前辈,是把原欲看成了一个麻烦,需要发泄或者解决的生理问题。解决了,就不存在了。
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人性中的每个部分,在我的理解中,都是可以利用的原生天赋。比如原欲,它就是人性的一部分,不存在好,或者不好的问题。
如果我想成功,那我可能会选择让它成为我去努力的燃料,而非简单地发泄,或者解决。这样才更不浪费精力与资源。”
赵月华点点头:“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就是说,但凡是人呢,都是原欲驱动的。只不过有些人的原欲能量太过旺盛,所以需要发泄掉一点……”
“那不是太过了,而是没找到能够让他们正确使用这些原欲能量的渠道而已。”杜斐皱眉,摇头:“这件事我不认可他的观点。世上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这么多可以发挥的地方,如果不懒,认真找,就一定能够找到发挥它的地方。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想为了自己和同类人向原欲妥协的行为,找个借口罢了。
这样的人,思想不存在进一步拓展的空间。他的东西,你还是少看一点比较好。”
赵月华看着他,乖乖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