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泽正被洛安小意温柔着,忽然被晏清一把扯开,瞬间一股子寒风呼呼往他脸上喷。再定睛一看,豁!这脸色,比黑瞎子的眼镜都黑。
不是,他之前也不是这样啊。洛泽郁闷了一秒,又很快泄了气,毕竟晏清变成这样,他的责任是最大的。
晏清狠狠瞪了洛安一眼,充分抒发了自己的愤怒后,这才施舍几分视线给洛泽,然而一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他脑门就直突突蹦起了青筋。
此时也顾不得洛安如何了,抓着洛泽的手就要开口,洛泽心里一凉,生怕他说出什么要不得的话,连忙开口:“我们去人少的地方说。”
闻言,晏清若有所思地扫了眼洛安和黑瞎子,又黑着脸看了一眼洛泽,不用权衡他也清楚,他们要说的话,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晏清用力握着洛泽的手腕,从鼻腔里挤出一声不爽的冷哼,随后警告般看了一眼黑瞎子和洛安,带着洛泽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
荒凉破败的老房边,晏清停下了脚步。又顺着洛泽谨慎的心意,打了个响指,在他们周围附了一层隔绝结界。
“洛泽,你刚才那样看着我什么意思?”,刚打完结界,晏清质问的话就脱口而出。
洛泽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露出了不该露的神情,连忙摇头。
可晏清却根本不给他机会:“你是可怜我?还是觉得内疚?你当初抛弃我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一天?你有没有哪怕一刻后悔过?”
说着,晏清眼底就泛起了一层血红,此刻的他哪还有什么傲娇幼稚的臭屁模样,满面的邪肆,浓黑的眸子里满是恶意,与长白山上时一模一样。
洛泽被晏清逼到墙脚,退无可退。
洛泽头疼地叹了口气,小幅度地挣了挣被捏的生疼的手腕,蹙眉看向晏清:“清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洛泽对晏清问题的避而不答,反而顾左右而言其他,想要避开这个致命的话题。
可晏清眼底的深色却愈来愈暗沉,一股令人心惊的黑煞之气缓缓从他身上散出,洛泽猛地瞪大了眼睛。
鼻翼耸动,一股令他厌恶反感的气息如胶般黏了过来,他条件反射就想要退开,却不想晏清察觉出他的逃离,反而直接将他困住,缓缓凑近洛泽。
“洛泽,你躲什么?我现在的样子,你就这样厌恶吗?”
此时的洛泽早已反应过来,事实上从他被晏清困住的那一刻他就反应过来了。虽然不知道晏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身上的魔气确实是实实在在的。
是因为自己吗?
洛泽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空了一大块。
晏清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扔到了火海里,热浪翻滚,铺天盖地的烈焰一寸寸煅烧着他的筋骨,挣扎不得。
过去的千百年里,他怀疑过自己,怀疑过天神,怀疑过一切。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了他不悦,这才离开。怀疑是不是那群虚伪自私的东西,为了私欲害他逼迫他,他才离开。
他想怨,想恨,他想过报复,也想过忘记。可现实告诉他,不可能。他忘不了,也不想报复。
他想找到他,问问他后悔吗,问问他想过自己吗。
他们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可最亲近的人刺的刀,才最疼。
攥着洛泽的手渐渐松了,晏清周身的黑煞之气如雾四散,他半垂着头,发丝遮挡住了他的神色,洛泽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即便如此,洛泽也清楚地感知到了他糟糕的情况。可洛泽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实话实说吗?他确实想,可他毕竟不是风泽,那些话,不该是由他说出口才对。
于是在晏清转身想离开的时候,洛泽还是喊住了他。
晏清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晏清背对洛泽站着,一动不动,洛泽犹疑了一下,上前走到他面前,抬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清,你真的想知道那些事吗?”
晏清怔了一下,随后猛地看向洛泽,不可置信道:“你真的想起来了是吧,阿泽…”
洛泽抿了抿唇,在他期待的眼神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迟疑道:“我想起来了,但是,清,有些事知道了或许不如不知。”
洛泽深吸一口气,他似乎想绞尽脑汁地劝解晏清,可很明显,他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
晏清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淡淡地看着洛泽,他的眼神里并没有压迫感,更没有往常的嬉笑玩闹,有一刻,洛泽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笑话。
他自己都放不下执念一词,反而想逼迫他人放下,真是可笑。
“阿泽,在秦岭的时候,你曾经说‘这世上称得上执念二字的,只要不是大奸大恶,都有被成全的余地’。
你甚至为了成全那个邪物的执念,不惜让自己陷入危险,那我呢,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千辛万苦寻来的冷桂种子,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不知是晏清口中的哪个字眼不对,洛泽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如触电般顷刻席卷了全身,他的脸色也瞬间白了下来,幸而他及时低了头,没让晏清瞧出哪里不对。
待到心悸的感觉褪去,想要再去寻那不对之处,已然寻查不到了。
洛泽默了默,随后朝晏清点了点头,当是答应他的回应。
而后在晏清期待的目光中,站得离他远了些,随后抿唇浅浅扯了扯唇角,道:
“即便这样,这件事也不该是我来说,长白山上时,想必你也已经见过他了,现在他也即将被我吞噬,清清,那些事,你还是亲口问他吧。”
话罢,洛泽席地而坐,缓缓阖目,于晏清之前,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完全的神魂调动出来。这遭他算是完全程度上将自己的神魂展示给他人看了,与上次长白山上时,可不是一个档次的。
不消片刻,洛泽的意识就模糊了,同时一个浑身都泛着暖白色光芒的透明影子,缓缓出现在他的背后。
那张与洛泽一般无二的脸逐渐清晰起来,祂眉心落了一枚不知何形态的神印,雪色长发飘飞如花,神圣不可侵犯,高尚不可亵渎。这就是风泽。
而此刻的晏清却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瞪大了双眼盯着那道影子。
像是有所预知,风泽睁开眼睛后,就直接看向了晏清,他神色不变,眸中满是超然世外,俯瞰世间的悲悯以及与生俱来,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的淡漠。
“清,竟真的是你。”
“是我。”
“你还好吗。”
“你当年…”
晏清话未语及,风泽就已知晓他要说什么,于是了然般点点头,道:“清,当年上古神器落入人间,引发动乱,牵连甚广。
此神器本为寒荒上王伴生神器,它出事,我有责任前往处理,只是没想到,神心亦难测,欲望难足,他们为了争夺神器互相残杀,我……”
当年风泽到的时候才知道,什么神器引发天地动荡,什么神器威力巨大。那所谓的天地动荡,威力巨大,只不过是那些想要争夺神器的各仙家自己引起的。
他们相互厮杀,不顾半分昔日情谊,甚至比风泽见过的魔修还要可怕,那些曾为人间布施恩典的上神,那些受神敬仰,超脱万物的前辈,竟也面目可怖,心狠手辣。
他的阻拦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搭上了自己,可他不后悔。
晏清就这样紧紧盯着风泽的脸,生怕错过一丝神情:“是吗?只是这样吗?可你既然只是去处理神器动乱,又为何不跟我说明?为何将我封印在拂仙山岛百年?你在怕什么?”
风泽沉默不语,晏清紧追不放,二人僵持了不知多久,风泽终于还是败下了阵。
“你父神魂归混沌后,你姊妹兄弟争夺神位,你为长子,即便父神厌弃,也该顺位继承。但若你死了,他们……”
“果然,果然是他们……”,晏清像是被忽然抽干了精血,一时间脚下浮软,直接跌倒在地。
他在笑,在嘶吼,也在哭。
笑他一直以为是风泽抛弃了自己,哭世事难料,即便没有他,风泽也逃不脱为那神器身死的结局。
风泽依旧漂浮在洛泽身后,他眉心微蹙,眼角挂落,满目怜悯,悲天悯人的天神,此刻具象化地出现在人世间。
天神悲悯地看着恸哭的罪徒,感同身受地落下了泪水,而后漂浮在罪徒身边,抬手挥去了罪徒身上的罪恶,还他一身圣洁。
感受到体内的魔气消散,晏清终于抬起了头,赤红的眼眶,哀求般看着风泽:“阿泽,我们回不去了吗?”
风泽飘回洛泽身后,他背过身去,声音轻而无力,他说:“天命如此,你我皆是命运之棋,我逃不掉,你也是。”
晏清微怔:“是世界之主?”
风泽没有回答,反而沉默地看向天空,良久,他抬手指着万里无云的天穹,声音轻到如风雪飘落,他说:“那里。”
“什么?”
“他在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