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政垂着头,半张脸陷在昏暗里。他的面容儒雅,五官端正,略带忧郁的眼睛沉静的不像话。
不大不小的雨滴敲打起窗檐,夜里风寒,不过半晌,雨滴裹挟着雪花,变为沉甸甸的雪石子,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人入睡,好似浅夏安然的夜晚。
赫连政嘴角微微上扬,他忧郁的眉眼里仿佛注入了一束带着活力的光,半隐在昏暗灯光之下,很难令人察觉。
一整夜的雨雪敲打,让叶倾冉睡的很不安稳。她无数次半睡半醒间猛然睁开眼。阳光一透进窗牖,她便起来了。
叶倾冉愣着一动不动,她的眼神追随起窗户外纷飞的白雪,房内的炭火不知是不是要燃尽了,屋里的温度没由来的冷了下来。
她有些焦躁的下了床,可惜这个时辰外头实在太冷,不能直接出门打个冷水洗漱。白日里会有小宫女来,可她不知晓那些不老实的丫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叶倾冉一时间找不到自己能做什么,她的目光一瞥,倒是发现梳妆台附近放着一个脸盆。她穿好鞋,拿手指勾起鞋跟,往前走了几步,才看见这盆子里盛了一半的水。
“花嬷嬷做事可真周到。”叶倾冉勾起嘴角,折返回去随手拿上一方面巾。
一番简单的梳洗,叶倾冉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她没有人为自己梳妆。
即便她再怎么折腾,浓密的秀发始终乱糟糟的,握在手中时一个样子,盘两圈又是另一个样子。
她反复尝试好多遍,结果自己这双手就是不能像檀儿一样,发丝彻底被弄乱。叶倾冉不耐烦的拍了一下梳妆台,心里头那个气啊。
在手接触到木桌的一霎那,叶倾冉的神色一变,她的手抬在半空,目光微微失神,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画面,让她晃了一下神。
镜子前坐着一个女子,身着黛色芙蓉袖口裙,一下一下地描着眉毛。
她双眼失神地盯着镜子,这是西楚匠人精细打磨的八棱银华镜,外沿雕刻着瑞兽,里面镶嵌着五光十色的珠宝,构图明朗,流畅华丽,在底部还刻着两句铭文。
叶倾冉猫着腰,凑近了一些,她双眼扫过那两句晦涩难懂的铭文,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什么字,她不认识。
叶倾冉拿起一根烟木簪,若有所思地垂下眸。直到外头响起说话声。
“你听说了吗?昨晚养心殿门口出大事了!”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另一个人似乎不清楚,用疑问的口吻答道:“发生什么事了?我大清早听到梁嬷嬷拉着人碎碎念呢,样子看起来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她又要给那个老太监拉皮条呢!”
“哎呀!梁嬷嬷这个老娼妇!昨夜里啊,左国公被城门校尉放了进来,带了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直接把养心殿围了起来。洪公公你知道吧?他那些狗腿子怂恿所有养心殿服侍的宫人们一块下跪,后来孟公公发了好大一通火,我认识那个同乡,你见过的,她直接跑了回去。得亏她机灵!你猜怎么着?昨晚没走的今一早都被处理掉了。我说呢,今早上乌鸦一直乱叫,东华门那边有不少人连夜被拖出去了。”
“啊?那他们真是冤死了。夜里皇宫怎可能允许大臣们入内?这不是……这是大不敬啊。”
“就是说啊,皇上发怒了,所有人都在养心殿门前跪了一整晚。昨夜里还好巧不巧下了雨。我看呐,这雨下的也太邪门了,前前后后这一个月来,光下雪,怎么昨夜偏偏下起雨来?”
“皇上乃是真龙天子,天子发威,你当开玩笑呢!我看宫里免不了一顿鸡飞狗跳。算了,别说了。咱们就老老实实伺候一下那位吧。这么看,这里还算个清静地方。”
叶倾冉的耳朵灵,将两个宫女的对话听了个全部。
养心殿?
似乎出了很了不得的大事。她本来还想再听一些,关于宫里的事,她还是知之甚少,不过外面的宫女突然就噤声,再也说不出话,留下的是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良久,外头又传来了声音:“哎,你说那位到底醒了没有啊?我们要不敲门去问问?”
“害,我也不知道这位小姐好不好相处。要是惊扰了她,劈头盖脸给我们一顿骂怎么办?我听在西华殿当差的姐妹说,那里面的小姐可傲慢了,她就稍稍将茶水温度没把握好,被扇了一耳光。那巴掌印过了好几日还没消呢!”那宫人恨恨道,“那些小姐,都是人上人。遇上难伺候的,真是恨不得自己皮糙肉厚一点。好抗揍。”
“那也不能让人小姐出来叫我们啊,南书你先去打盆水来,我进去看一眼。”
南书动了动嘴角,有些抱怨道:“东琴,你倒是怕的要死。贵妃娘娘让人住这临华殿,想来也不是什么香饽饽。况且啊,我倒是听说,她的父亲还被囚在宫里呢。”
东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她语气微沉:“不许再胡说了。你也是个聪明的,在宫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忘记了吗?你不多注意些,迟早祸从口出。”
东琴斜着眼瞪了一眼南书,她轻手轻脚地靠近房门口,抬起手拍打房门,声音细细的:“小姐,您可起了?奴婢来伺候梳洗。”
南书撒气一般重重摔了一下脸盆,她满脸不服气,却也是乖乖照做,朝着后面的柴房走去。
叶倾冉像只猫,早就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她在东琴说完话之后,留了半晌停顿,猝不及防地打开房门。
东琴抬起的手还未收回,门猛的打开,她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亮,一道俏丽挺拔的身姿就这般降临在她眼前。
叶倾冉明媚张扬的脸蛋,摄人心魄的眉眼完美好似仙人,她似笑非笑,皮肤光滑细腻,吹弹可破,一头乌黑如绸的青丝还未梳起,垂在她单薄的肩头,衬的她肤色胜雪,令人不自觉想到高山上的雪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洁白无瑕,令人窒息。
东琴一时怔住,她连带着忘记了呼吸。她心里在想,这位小姐,真是绝色佳人。
叶倾冉挑着眉,脸上带着一丝玩味,她凌厉的眼神上下扫过冬琴,淡淡地说:“你们说话声音太大,将我吵醒了。”
东琴脸色大变,她惊慌失措地低下头,嘴里说道:“还请小姐宽恕奴婢们。”
叶倾冉清朗的笑声比起涧中清泉还要清脆,她双手撑在门上,将脚踩在金丝楠木做成的门槛上,语气张扬:“宽恕不了。”
东琴半蹲下去,急忙解释:“小姐,奴婢和南书并没有针对您,这后宫里实在沉闷,奴婢和南书来到小姐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时忘了规矩,请小姐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奴婢们这一回吧。”
叶倾冉感兴趣地抬起眼,这丫头倒是有胆识,能说会道的。她也没打算为难人家,便故意用刁难的语气接着说:“我肯定是要罚你的。”
看着东琴垂下头,她不免有些好笑:“你进来,帮我梳个发髻。若是好看,本小姐就不罚你们。”
东琴欣喜的抬头,嘴角抑不住地上扬,她点头说:“多谢小姐!东琴手艺还可以,如能入得了小姐的眼,东琴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