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华殿地处南面,按理说应当吸足了太阳光亮,叶倾冉披着厚厚的棉袄,刚走到柴房边上,浑身不自觉地发抖。
不寒而栗。
“你方才说,这里有奇怪的声音?”叶倾冉没有回头,她半侧着身子,环视四周,这里杂物堆积成山,一副破败不堪的模样。
南书站在东琴身后,她缩着脑袋,双手搭在东琴肩上,她咬了咬唇,说道:“就是这里!奴婢方才准备在里头烧热水,总感觉身后有人,门外有脚步声。奴婢出门看了好几次,还以为是东琴来了,奴婢看没人又回屋看火,谁知听到了阴恻恻的笑声。实在是太瘆人了!”她的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柴房附近,一个劲地往东琴身后躲。
叶倾冉不说话,她在杂物堆里捡起一根树枝,上头的枝桠还带着叶芽。她将树枝拿在手上,往杂物堆捅了捅。不少堆积的木头和遗弃的物件滑落到地上。与此同时,积压已久的灰尘像是木屑一般纷纷落下,任谁看了,都止不住想打喷嚏。
叶倾冉咳了起来,她一手遮住鼻喉,一手继续戳着那堆杂物,突然有了一声微弱的动静。
她停下手,抬起树枝敲了两下,果不其然,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逃窜。
叶倾冉一脚踩在杂物堆上,轻笑道:“哟,皇宫里也有大老鼠呢?就这,还装神弄鬼的。”
南书涨红了脸,探出头来,大声说道:“才不是老鼠呢!老鼠怎么会叹气?”
叶倾冉转过身子,冷冷瞅了一眼南书,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说道:“你说你烧水,我看你连这边木头都没有拿走一块,这黑压压一片的尘土好像盖了三年的被子一样,是不是想偷懒?”
南书瞪着眼睛无话可说。
东琴转过去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南书,她回过头诚恳地对叶倾冉说:“叶小姐,南书年纪小,可能一时贪玩,请您不要责罚。”
南书不服气地正要开口,她的手被东琴死死拽住。
叶倾冉摇了一下头,这种任性胆大的宫女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你们走吧,中午送午膳的时候再来。”她把脚从上面拿下来,摸了摸手里的树枝,随手一丢,扔回杂物堆里。
等人走后,叶倾冉后退了两步。她沉下脸面容阴翳,嘴边勾起冷笑,冷声说:“不要装神弄鬼了,不如阁下和我谈谈?”
“听说前几日北狄派了刺客进宫,后续没什么下文,想来是人已逃脱。可是偌大的皇宫,一个身负重伤的人怎么可能来去自如呢?阁下挑在我这殿里,可是有什么理由?”
叶倾冉双手交叉,两腿分开,大剌剌地站着,她的一身厚棉袄装束打扮看起来倒像个风雪天归来的猎人。
见没有声响,叶倾冉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她的下巴尖尖,微微仰起,朱唇轻启:“阁下怕了?我一个小女子还能把你制服住不成?北狄的刺客竟也是懦弱之辈。”
叶倾冉用的是北狄口音。
她在北狄也生活了七年,北狄语和大楚话大同小异,只有在某些字上面用法不太一样,口音也有差别。
果不其然,杂物堆里面传来了一阵急乱的响声。
叶倾冉嘴角带笑,默默注视着。
一个精瘦,或者说有些矮小的身影自最里面爬了出来。此人一身黑衣,他的脸被一张狰狞的面具死死罩住,只留下一双瘆人的眼睛。他一出现,整个柴房周围瞬间静音,仿佛什么声音也不再存在。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喉结滚动,肆无忌惮地打量叶倾冉。
“你是北狄人?”
良久,这个男子开口问她。声音很沙哑,好像被风刮蹭成这样子。
叶倾冉耸肩,笑着说:“不是。”
男子眼神一下子狠戾起来,死死瞪着她,似乎想要杀之而后快。
叶倾冉毫不担心,此人应当受了重伤,再加上如今天寒,他的手脚乃至全身冻僵,担惊受怕的没休息好,一口热饭也不曾吃过。要真动起手来,叶倾冉说不定还能反杀。
“我也不是大楚人。”她盯着男子的眼睛,心中的一个猜想被印证。
男子听见叶倾冉否认自己是大楚人,神情明显放松了很多,他的眼神仍旧凶巴巴,对叶倾冉充满戒备。
叶倾冉也不生气,她迈开腿走向黑衣男子,右手毫无征兆地抬起,引得他做出反抗姿态。
“哎!哎!阁下,你这是做什么?反应过激了。我只是想拍一下你肩上的灰。”叶倾冉整个身子被他拧过去,那只右手被死死钳住,她一阵吃痛。
男子微微斜过眼,看见肩头确实很脏,这才不紧不慢地松手。
叶倾冉赶紧揉了揉,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右手上出现一道红痕,骨头都差点被捏碎。这人看上去体格小,没想到力气那么大。
“你为什么帮我?”他的北狄口音有些浓。
叶倾冉压了一下眉头,扯出一个笑,她说:“感觉救你就是救我自己。”
男子似乎没懂,他愣愣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叫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叶倾冉凝视他的眼睛,“现在开始,能帮你的人只有我。你不必再躲这里,我给你指个好去处。”
男子沉默半晌,阴沉的脸色缓了缓,他的眉间不再那么紧绷,他说:“婆留。”
“你为什么帮我?”他还是不相信,只是眼神不再那么戾气十足,“你需要什么好处?”
叶倾冉哈哈大笑:“乐于助人是我的爱好,今日我想救你,那便救了。婆留?你知道你刺杀的是谁吗?”
婆留不语,他只是摇头。
叶倾冉挑了一下眉,神情冷峻地问他:“谁派你来的?”
婆留说:“一位大人。”他突然回过神,冷笑了起来,“你不会就是想从我口里套出来这个?果然大楚人都是奸诈狡猾的小人。”
叶倾冉朱唇微张,她扬起嘴角一笑,不住地摇头:“我说了,我不是大楚人。你说也好,不说也好,我都没有骗你。只不过,你愿意告诉我的话,能帮我很大的忙。”
婆留眼神冷了下来,他的眼里冷若冰霜,并不想再多说。
叶倾冉摸了摸鼻子,转过身去,她淡淡道:“这殿里无人,你现在可以跟我去房间包扎上药。我还略懂医术。”
说着,她回过头,阴阳怪气道:“你若是不信我,就在杂物里待着吧。”
她独自回了房,里头的炭火烧的旺,手脚一下子便活络起来。她坐在一个椅子上,回想起夜里断断续续的梦境。
一声开门的动静打破了叶倾冉的出神,她拿手撑起头,笑着问:“这是打算信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