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香楼老板被押在大牢,衙门将那日扬言要烧了沁香楼的妇人定了罪,另一方面他们又收了不少银两,于是便草草结案了事。
如花经历过大风大浪,区区两天牢狱之灾根本算不得什么。反观跟在她身后哭哭啼啼的珊瑚,蓬头垢面的模样丝毫没有沁香楼花魁的风采。
那晚火势凶猛,幸好是被一个起夜的客人给发现了,不然沁香楼里面的人都得遭殃。如花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喊来卡索,她让卡索清点了一下人数。
除了那日被卡索正面逮着的两个新来的,还有两个在沁香楼里待了四五年的姑娘也是不见了踪影。另外,卡索吞吞吐吐地告诉如花,还跑了几个打杂的。
“罢了。”如花长舒一口气,眼下最要紧的是修缮一楼,她拧着眉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珊瑚,揉了揉眉心,嘱咐卡索道,“把她带回去,这几日让她缓缓。”
珊瑚披头散发地回了房间。她累的不行,这几日被囚禁在潮湿酸臭的大牢里,每当夜晚老鼠就会从她的头顶爬过。她一向讲究爱干净,可是现在满身的污秽。
正当珊瑚迷迷糊糊要入睡,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珊瑚姐姐,我给你备了热水,快些泡个热水澡吧。”
是谁?
珊瑚心上的弦一下子紧绷起来,她努力睁大双眼,只看见一个娇小纤细的身影在屏风后忙活。
什么叫雪中送炭?这就叫雪中送炭!
珊瑚跌跌撞撞起身,强撑着一口气走到屏风后。洗澡水被放好,雾气缭绕,犹如仙境。珊瑚打眼一瞧,在往浴桶里撒花瓣的人简直就像个仙女。
阿满听到她的动静,抬起脸冲她笑道,“珊瑚姐姐,水温刚刚好。”
珊瑚勾起一抹笑,刻薄的脸上露出几分感激,她顺手就脱下沾满黑泥的罗裙。屋内的暖炉早已点上,阿满被珊瑚如此不见外的动作给震惊到了,她急忙转过头小跑了出去。
屏风后,传来哗啦的水声。珊瑚将身子埋进热水,全身的皮肤舒展开来。她的鼻尖上沾了水,却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香味。珊瑚仰起修长的肩颈,懒洋洋地问道,“浴桶里放了什么?好香啊。”
阿满站在屏风外,说道,“自制的香料。以前我的阿父是做香料生意的。这个可以安神助眠,活络气血。”
珊瑚双手合并在一起,舀起花瓣,低笑出声,“算你贴心。”
浴桶的水偶尔间泼洒在地面,浮动的花瓣随着珊瑚的动作在水面上旋转舞动。
阿满听到珊瑚低声吟唱,听着像是某处方言的童谣。渐渐的,浴桶里没有了动静,想来珊瑚睡着了。
阿满又去加了两次水,她心无旁骛地收拾起水桶,正当她要转身离开时,直觉身后有一道视线在看自己。
“珊瑚姐姐,你醒了啊。要不要出来歇息了?”阿满露出单纯的笑容,微微低下头。
珊瑚一脸嫌弃,冲阿满翻了个白眼。她伸出手,不耐烦地道,“怎么?还不把我拉出来?”
阿满立马照做,讨好似的笑了笑。
“你装什么白莲?看你这人畜无害的模样,实际上比谁都心眼多。”珊瑚毫不留情面地点破。
她骄傲地抬起下巴,从浴桶中走了出来,一手接过阿满递上来的浴巾擦拭起身子。
“罢了,看在你算是个机灵的,姐姐也不为难你了。”珊瑚轻蔑地扫了阿满一眼,语调飞扬。
“那谢谢珊瑚姐姐手下留情了。”阿满道。
沁香楼寻了几个工匠,整日里捣鼓着被火烧毁的地方。虽说前几日受大火和命案影响,不少人嫌晦气,沁香楼的生意惨淡。可这个事情就像是百姓们的谈资,一时间竟也让沁香楼名声大噪。
如花看着来这找乐子的人里出现不少生面孔,果断放开了三楼。新来的几个姑娘被威逼利诱,其中有几个接了客。要说逼良为娼这事,原本是为人所不齿的。
那些被走私贩卖的女子们也大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谁会愿意屈身在青楼呢?北狄近几年战事吃紧,气候大旱,不少地方流民四起,百姓们饭也吃不饱。大家都没过过好日子。
沁香楼的规矩是,谁赚的银子越多,谁就能过的好。那些个被饿的面黄肌瘦的女子们,久违地体验到了奢华如梦般的生活。她们接客,如花便赏她们漂亮的蜀锦做衣裳,珍贵的珠宝做首饰,好几个丫鬟任她们打骂使唤。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大约只过了几日,原本寻死觅活不肯出卖贞洁的姑娘们也都被如花给招了安。
阿满给珊瑚送热茶来,在走廊上看见了一脸落寞看着楼下发呆的珊瑚。
“珊瑚姐姐,你怎么不进去?屋里暖和。”阿满端着盘子,顺着珊瑚的目光看去,楼底下倒是热闹。
一楼的小台子上,兰袭正登台准备亮相。她今日身穿一件绣着牡丹祥云的殷红蜀锦广袖裙,妆容也异常艳丽动人。
兰袭手中抱着琵琶,客人们人声鼎沸,有些老熟客议论起来。
“这是谁啊?珊瑚呢?”
“听说珊瑚这段时间染了风寒,不能接客。”
“也对,我昨夜就在珊瑚原先的屋里,如今住那屋的就是台上的兰袭。”
“还是珊瑚好,我就爱她那小性子。”
兰袭撩拨起琵琶,半遮着面容,一点红唇妩媚诱人。她熟练地弹奏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哼,贱人。”楼上的珊瑚见不得兰袭的得瑟样,忍不住骂了一句。
她的手握成拳头,指节泛起青白色,娇媚的面容因为愤怒有了几分扭曲。
“她想顶替我,暗中苦练琵琶。因为我最不擅长的就是琵琶。”
珊瑚冷哼,平复下情绪,她转过头直勾勾盯着阿满,酸溜溜地问,“她美还是我美?”
琵琶的旋律悠扬婉转,所有畅饮之人酒意正酣。陪酒的姑娘们哄得那些客人们笑的合不拢嘴,一张张年轻动人的脸庞嫩的仿佛能掐出来水。
阿满眨了一下眼,不轻不重地道,“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
珊瑚听懂了,平日里她容不得半点不顺心的事儿,但阿满的话却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令她感受到前所未有之惶恐。
“她们比我年轻,你也比我年轻。”珊瑚愣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