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说来话长。
当初岁禾离开陵方城后,跟着池羽的踪迹,来到了太墟宗。
但她终究是上岸的鲛人,又无法修炼,在太墟宗待的越久,越发郁郁寡欢。
看着那些意气风发的弟子们,她想起了自己曾在大海中遨游四方的事。
而如今,自己却被困在岸上,再也无法回归族群。
这让岁禾觉得,她的人生因为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而就此停滞了。
也正因此,她整天郁郁寡欢。
彼时池羽还有些闲空,时不时开导她一番,但后来太墟宗课业繁重,再加上系统任务诸多,她也没办法顾上岁禾,思来想去之后,索性将人托付给了南烟。
南烟是合欢专业的弟子。
岁禾为了一个男人,陷入情爱深渊,无法自拔,多情而又诸多俊男美女的合欢专业最适合她治愈情伤了。
毕竟合欢弟子的人生原则便是:万花丛中过,片叶均沾身,事了拂衣去,不认身后人。
要是能将这原则深入心中,何愁岁禾走不出前任阴影?
但池羽毕竟想的太简单了。
治疗一个人情伤最好的办法,确实是时间跟下一任。
但岁禾不一样。
她并非是深陷情爱之中,也不是还眷恋着许君卓,为了他的背叛而痛苦。
池羽的生母,虽然也是鲛人,但她能在误以为情郎抛弃她之后,果断抽离情感,随后改嫁,是因为当初,她并不是为了情郎才上岸的。
她是真正想成为人类,所以选择了上岸。
而岁禾上岸的原因,是许君卓。
这其中有本质的区别。
事到如今,岁禾其实是在怨恨自己。
所以需要她自己解开心结,旁人都帮不了她。
哪怕合欢专业的美男多如牛毛,也陪着她寻欢作乐。
可繁华散去之后,她只感受到了无尽的自怨,以及不知何处安身的惊惶。
曾几何时,她住在许家,一切吃穿用度由许君卓负责。
现在呢?
她要让池羽养着吗?
从前在大海里,每个鲛人的价值,都是壮大族群。
现在呢,她哪里还有价值?
这种愧疚以及否定自身的感觉,让岁禾在某个星夜,只留下一句我走了,便离开了太墟宗。
她回到了陵方城。
回去时,大街上张灯结彩,乃是城中大户许家公子许君卓娶妻的日子。
迎亲的马车与十里红妆,看得人眼热。
许君卓骑着高头大马,他身边的小厮,在往路边撒喜糖,说让大家伙儿沾沾喜气。
岁禾跟着那队伍,一路来到曾经安身的许家。
她看到许君卓小心翼翼地将新娘子扶下车架,脸上笑意盈盈。
那是从前带她回家时,未曾看过的喜悦。
新娘子虽看不到脸,但从身形来看,定然是个美人。
岁禾浅笑了一下。
将在街上接到的喜糖剥开,放入口中,她同周遭的民众一道,轻声开口。
“祝贺公子,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而后,她去了海岸。
曾几何时庇护她的大海,如今成了她所惧怕的存在。
但对自己强烈的否定,让她的死意盖过了这种恐惧。
海风迎面吹来,她眸中带了些泪,闭上眼睛,想要彻底沉入这无尽的海渊之中。
然而在她即将往下掉之时,身后有人一把拉住了她。
岁禾微怔,回眸便看到了一位锦衣公子。
他脸上噙着笑,客气道:“姑娘是陵方人吧?在下有一急事想请教姑娘,事后必有重谢,请随我来。”
还没等岁禾开口呢,这公子哥便拉着她走到一旁。
地上放了几小袋子海珠,各种贝类,海货,旁边穿着布衣的渔民们巴巴儿地看着他们。
“在下是来陵方城做海货生意的商户,不过从小生活在内陆,可否请姑娘帮忙看看,这些东西是否值价,免得在下被骗,倾家荡产。”
岁禾本来是想拒绝的。
可抬眸看到那公子哥期望的眼神,她似乎感觉到自己被需要,仍旧有些用处。
所以她俯身下去,翻看起了那些货物。
“这些是夜光螺,生的不大好看,但在晚上会发出跟夜明珠般的光泽,这种螺很难采集,一般只在天微亮时,在深海出现,价格的话,应当在三百灵石之上。”
“这是罗贝,它的壳如丝一般柔软,所以人们会采集它,取壳制衣,再放回海中,前几年它很值钱,如今城中有不少人养殖,价格就降了下来,大概在四十灵石。”
……
没有人能比岁禾更懂这些海货。
毕竟她是鲛人,上了岸后,对人类的货币也有一定了解。
所以她给出的报价,绝对是符合市场行情的。
那些渔民们本来还担心,这小姑娘能不能看准。
眼下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卖好货的露出笑容,觉得自己能得个好价。
以次充好的,则是缴紧了手指,不敢看那位富贵商户。
待岁禾看完所有的海货之后,那位公子结了账。
对于实诚的渔民,他给出了比岁禾报价更高一些的价钱。
而以次充好的,则是只拿到了成本价。
“我知晓各位讨生活不易,往后有好货,尽管送到城中金玉坊,范某如今日一般,以高价照单全收,若是有人心怀不轨,还想再骗我,便该掂量下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了。”
此话一出,渔民们纷纷点头,不敢多言。
陵方城归城主管辖,外地人能在城中开铺子的,必然是有权有势的人家。
他们惹不起。
待渔民们散去,那公子摸出一小袋子灵石,递到了岁禾面前:“在下范锦轩,今日之事多谢姑娘了,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那灵石少说也有几百,岁禾摇了摇头:“举手之劳而已,我不能要。”
她不过说了些话而已,不值这个钱。
却不想他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正色道:“姑娘所言差矣,渔民们靠捕海货过日子,你靠鉴定海货谋生,这世上人各司其职,价值各不相同。”
“况且若没有姑娘,在下今日兴许就要赔上许多银钱,这报酬姑娘拿得的。”
岁禾一时哑然。
见她无言,那人直接将灵石塞到了她怀里:“在下范锦轩,今日与姑娘相识,实在幸运,恰好此间事了,我要回城中去,不如捎带姑娘回家吧?”
“我……”
她垂眸看了眼灵石,才淡声道:“我没有家了。”
气氛一时沉寂。
范锦轩心下暗叹。
猜对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
“可有家人?”
“没有。”
“去处?”
“也无。”
范锦轩想了想:“若是姑娘不嫌弃,不如来我们金玉坊,当鉴价人。”
“鉴价人?那是什么?”
“金玉坊卖的多是珍宝古玩,从渔民手中收货时,需要人如你刚才这般鉴定价格再采购,实不相瞒,我的铺子刚开,需要一个鉴价人,姑娘见识匪浅,我看中了你的眼光。”
他补充道:“我那铺子够大,有后院供你住宿,月钱就按市场价,如何?”
若说先前他不过是随心之举,眼下却是仔细考虑过的。
她很合适。
岁禾一怔。
此人,莫不是想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