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老老实实的走到警车跟前。
“刚才的事多谢您了!”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并着火机一起递了过去。
虽然不吸烟,但是作为能打开话头,快速拉进彼此之间距离的交际人情好物——烟和火机,他身上都是会随时备上一些的。
警员眼神在火机上重点停了停,笑了笑。
“挺有心的啊!”接过,随手朝口袋里一揣。
“行了,念在你这次是事出紧急,出发点是好的,这次就算了,但以后千万不能再犯了,记住了么。”
“记住了,记住了!”陈沐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可能是因为有熟人在,也可能因为烟是价格不便宜的黑兰州,贡那仁泽也没急着走。
“我对你有印象,你是汝兴村附近的那个商店老板娘的儿子吧?”
“对。”
“那片是我们警所的管辖范围,听说你承包了1000亩沙地,喏,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记一下,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找我。”
“我叫贡那仁泽。”
陈沐秒懂,这就是以后可以多多来往啊!
看到没什么事,村长媳妇也没耽搁,直接去了手术室。
陈沐倒是没急着去,而是先把车送去了洗车店,专门加了钱让对方把车子内部也清洗一下。
然后才回到医院,帮忙垫付了手术费,住院费等各项费用后,这才去了手术室。
手术室门口,拉杰正蹲在地上,把头埋的低低的,看不到脸上表情。
两位阿内则是坐在一旁,正在低声说着话。
“憋了这么久,又是早产,小孩估计……”
“是啊,昨天我还说着要准备央拉小孩“旁色仪式”中要用到的青稞酒和酥油,没想到今天就出了这事。”
旁色仪式是藏族的诞生礼。
他们认为,小孩出了娘胎,会带来许多污浊和晦气,举行这个仪式,就是要为孩子清除污秽,预祝其健康成长,同时,也是祝愿产妇能早日康复。
男孩是出生后的第三天举行,女孩是第四天举行。
没听下去,陈沐看到孤零零的拉杰,突然想起了自己,心中一酸,径直走到拉杰身旁,在他旁边蹲了下去。
拉杰察觉到身旁有人,抬起头,面上的表情惶恐不安,看到是熟人,忍不住朝着陈沐这边挤了挤。
“给你阿爸打过电话了没有?”
“阿内刚才帮我打了电话,阿爸说,他会尽快赶回来的。”
那就好!
陈沐松了口气。
拉杰闷闷的声音的传来:“陈沐哥,我好怕,你能像阿爸那样摸摸我的头么!”他的眼中带着期盼和忐忑,可怜巴巴的把头伸了过来。
阿爸那样?
我才刚毕业,哪就成了跟你爸一样的感觉了?
陈沐哭笑不得,就要开口拒绝。
在藏族中,头顶作为人最高的部位,是非常神圣的,抚摸头顶也被意味着是摸顶。
而手是非常污秽的,会触摸很多东西。用污秽的手去碰触神圣的部位,是一种非常严重的侮辱。
除了家中长辈外,也就只有高僧才可以抚摸他人的头顶。
这种行为,也被称为“赐加持”。
但是看到拉杰脸上的害怕和忐忑后,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上去,轻轻的揉了揉。
这还是他第一次摸藏族小孩的头。
别说,手感还真不错!
陈沐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伱阿妈会没事的。”
恰在此时,手术室的大门被推开。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说道:“手术很成功,母女平安。”
“对了,谁是家属,有些事情需要单独告知家属一声。”
拉杰和两位阿土瞬间扭头,朝站在后面的陈沐看去。
陈沐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毫无感情的说道。
“病人的丈夫还在外地,没有回来,有什么事,您可以跟我说。”
“好的,请这边来。”医生朝角落走去,避开了其他三人,低声道。
“新生儿因为早产,身体虚弱,在母亲体内时间太久,窒息导致婴儿脑部出现缺氧缺血性损伤,后续可能会出现反应迟钝、嗜睡、癫痫、智力发育低下、肢体强直等症状。母亲伤到了子宫,日后再怀孕的可能性非常低,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陈沐一怔,还是送来晚了啊。
没想到当把这个消息告知了拉杰阿爸——色达时,色达却是异常冷静,只关心母女两的安全,根本不在乎其它的。
又在医院待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央拉苏醒后,陈沐方才离开了医院。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夕阳西下,美丽的晚霞映在天际。
乘着晚霞,陈沐驾驶着清洗过后,焕然一新的五菱宏光回了商店。
……
晚上,吃过饭后,陈沐看着面前今天刚弄好的库存本,又看了看营业账本,陷入了纠结。
这店到底清不清仓。
清了吧,商店虽然挣的不多,但好歹也是一个进项。
不清吧,但他是真的不想干了!
就在这时,陈妈的电话进来了。
接通后,陈沐刚要开口说商店这事,就听到了陈妈带着怒气的质问声传来:“听说你自己搞承包种树了!”
不好,要遭!
果然!
根本不用他说开口,陈妈的念叨就开始了。
“你咋想的,好好的上了个大学,花了那么多钱,毕业后不找个挣钱工作,非得回来当治沙人。”
“这就算了,治沙人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是好歹也算是个编制,工资也不错,当就当吧。”
“但你呢?”
“又不当治沙人,转头去搞承包种树?你是学林业的,你爷你爸都是种树的,就想不到这其中的风险到底有多大?!就咱家这么一点钱,投进去连个响都没有,能抗的住么?”
话虽然不好听,但都是事实。
陈沐讪讪一笑,不敢吭声。
承包之前,他就知道老妈会念叨,所以特意跟老爸说了一声,让他千万不要告诉老妈。
但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当了一辈子妻管严,连零花钱都得靠藏的老陈果然靠不住!
唉!
陈沐摇摇头,有些无奈,尽量把事情往好的方面说。
“妈,承包价也不贵,就瞎种呗,实在不行就都种成沙枣和沙棘,这两种树的经济效益都不错。”
“不错?不错是有多不错?!”这话陈妈可是一点都不信。
“打井钱呢?树苗钱呢?肥料钱呢?后期果实成熟采摘时的人工钱呢?万一遇到强沙尘暴呢?万一来个木虱,甲壳虫等病虫灾害呢?”
“话好说,事难做!”
病虫害一直是种树的难题之一,尤其是对病虫害抵抗力最弱的沙枣。
为了减轻病虫的危害和影响,一般都实行沙枣林中人工播撒红柳,胡杨等种子,把沙枣林改为混交林的种植方法。
如此一来,加上肥料等支出,成本会高出不少。
而且为了破坏和降低木虱虫源,还得定期清理林下杂草和枯枝落叶,冬灌灭虫。
总之两个字——费钱!
陈沐对这些事情闭口不言,只把事情朝好的方向说。
“妈,这年头干什么都有风险,实在不行,我就把地转承包出去,反正现在因为政策,搞承包的人不少。”
“你说的轻巧。”
这话陈妈可一点都不信。
西北地广人少,不缺地,即便因为政策,搞承包的人不少,但与其转承包,还不如直接承包一手地。
而且还有林地用途限制,转用途手续麻烦,种植牧草的也不愿意承包这林地。
陈母又念叨了几句,陈沐陪着笑,慢慢的,陈母的火气也降了下来,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