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唐行雨对贺雁知的坦白戏的时候,李枫华在旁边看了半晌,心中的疑惑占了上风。
“他为什么会怕死呢?”李枫华挠了挠头,“虽然他没犯什么大罪,但也没少干违法的事情,今朝有酒今朝醉,什么将来都不去考虑,这样的人不应该是最不怕死的吗?”
“什么都没有,只有烂命一条,怎么会不惜命呢?”正在看回放的唐秋连随口道,他刚从戏里走出来,眼眶泛红,血丝弥漫,仍然残留着几分末路之徒的悲恻感。
“怕死也算是一种人性了,不管是拥有太多还是一无所有,想活着的人总是想活,想死的人怎么都想死,”计绯道,“如果直接病死了,唐行雨可能会觉得无所谓,但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又有可以活下去的机会,一个本来就没有多少道德的人,肯定会比普通人更不择手段。”
唐行雨不是一个正面积极的小人物,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罪该万死的人在潇洒地过日子,挣扎求生的人想活不能活,唐行雨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他同样觉得自己不该死,毒品原本是他的底线,假如没有贺雁知的这场追击,他跟着简胡杨逃到境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踩过这条底线。
哪怕是商业大片,在爽点乱飞的同时也是需要厚度的,如果说《困猎者》的爽点在于黑白灰三者之间的争斗,那么电影主题的厚度自然就落在了禁毒上面。
禁毒是很大的话题,至少在这个国家,人与毒品的斗争就是一场深深刻在历史书上的漫长战争,描述缉毒警牺牲的催泪之作有很多,贺雁知的队友也倒在了影片的开头,但是编剧组没有过多渲染队员们牺牲的画面,更多的是在描写唐行雨这个小混混的“贪生怕死”。
在剧本大幅度改动的过程中,唐秋连让编剧删减了他和正邪双方斗智斗勇的高光片段,改为了唐行雨与死亡的你拉我扯。
外界的威胁,病症的发作,好兄弟在毒瘾的控制下的挣扎与死亡……唐行雨恐惧的根源都来自于死亡的本身,不管是逃亡带来的颠沛流离,还是病痛带来的提心吊胆,都在提醒着他即将踏入生命之河的的尽头。
唐行雨年少弃学,跟着一个所谓的好兄弟踏入了灰色地界,打架见血都是常事,靠着一身蛮力混日子,他对生命没有敬畏之情,不会纠结生存与死亡的问题,也不会考虑自己是不是在浪费生命,他之所以没有在混乱的灰色世界成为一个瘾君子,不过是因为那个好兄弟前脚给他介绍了“好东西”,后脚便在哀叫和哭嚎中结束了短暂的一生,硬生生地死在了唐行雨跟前。
这是他对于“死亡”的最直观的理解,比暴力更让人为之战栗,因为暴力始终代表的是对生命的蔑视,毒品却以欢愉之名来屠戮人的灵魂。
吸毒残害健康,病痛折磨身心,其实它们的本质是不一样的,偏偏走上了殊途同归的道路——病床上的人乞求康健长寿,病床外的人用毒品挑衅死神的镰刀,最终唯有生命女神的长叹贯穿他们的余生。
病痛之于唐行雨,便是毒品之于人类的具象化,一旦沾上,又怎能轻易摆脱呢?
……
面对唐行雨的崩溃,贺雁知没有给出安抚人心的建议,也没有继续刺激他。
罪犯走到穷途末路,很容易变得穷凶极恶,虽然唐行雨没达到“凶”的程度,但他确实走到了末路,在一对二的情况下,贺雁知没有傻到和他辩论是非对错,让心神动摇的唐行雨彻底倒向简胡杨那一方。
在后续的路程里,唐行雨变得极为沉默,贺雁知暂时没心思关注他,因为她已经追上了简胡杨。
他们的每一次正面交锋都是以命相搏的争斗,贺雁知先发制人,下手也够狠,一把摁住了简胡杨,然后把他的脑袋往地上狠狠一磕,用膝盖死死地卡住他的喉咙。
这是人体的要害之一,只要一用力,她就能弄死简胡杨……
这是贺雁知最想亲手为队友复仇的一瞬间,在这人迹罕见的地方,人命的消逝变得极为轻易,她甚至能找到一百个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过失”弄死了嫌犯,而她的上级也会不遗余力地保住她,甚至为她争取一份闪耀的荣誉。
他们在僵持中对视,她眼中的杀意和仇恨几乎满溢而出。
“有意思……”简胡杨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