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复旧土,为家族拓展生存空间……
魏氏和韩氏何尝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呢?让魏韩的军队到达他们祖辈曾觊觎过的土地上,占领那里。 在晋国内战结束后,魏氏要求分到蒲坂,韩氏要求分到河外之地,都是为了这些。
只是迫于形势,两年间在扩张上毫无作为,眼见赵无恤已灭代,拓土数百里,魏韩两家又是眼红又是心急,却别无办法。
谁料,赵无恤却对两家暗自制定的扩张战略看得极为清楚,提出了这样的提案,前景如此光辉,令他们心动无比。与其各自防备不能扩张一寸土地,不如联合对外。何况此举不仅能得土地,还能赢得晋国士人阶层的支持,何乐而不为?
那么接下来问题来了,但凡对外攻击,必然有主攻的方向,三个占据晋国旧土的邻国里,应该先拿谁来开刀呢?
“当先攻秦!”
魏驹抢先提议道。
“知氏盘踞少梁,割占河西,日夜想要借助秦人的力量反扑,只要他们在一天,晋国的内战就未结束!”
韩虎立刻出言反对:“不然,我看应该先攻上洛,郑国乘着诸卿内战乘虚而入,占据此地五年之久,七穆修筑城邑,迁徙民众,看样子是想永久占有下去。倘若再耽搁,等他们建好大城,又有楚国人撑腰,上洛和阴地就很难再夺回了!”
一时间,魏韩二人就先进秦还是攻郑辩论起来。
“河西乃晋秦百年争衡之地,历次大战无不在此,此地前临沙苑,后枕浒冈,左接平原,右带洛水,又密迩河曲,常为秦人进攻河东的孔道。秦人既得河西,则晋国之患日迫矣,秦穆公王官之战,韩原之战的情形,只怕又要重演,这是不知道这一次,谁会做晋惠公!”魏驹的意思是,河西距离韩氏的祖邑韩并不远,随时会被秦、知渡河攻击波及到。
韩虎也不甘示弱:“倘若进攻河西的时候,楚郑支援秦国,从上洛远征河外、河东呢?韩氏若无纵深,便无从守住,一旦楚、郑兵临大河,魏、安邑便将暴露在其攻势之下,只怕到时候,魏伯也不安稳。”
双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不下的时候,赵无恤却笑了。
“攻秦有利于魏,攻郑有利于韩,两位为了这先后顺序争持,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坚持先进攻齐国河间了?毕竟河间距离邯郸、邺城、朝歌也很近……但如此一来三家各自主攻一个方向,和先前的各自为政有何区别,我倒是有把握打败齐军夺取河间,但二位有把握靠自己拿下河西、上洛么?”
若有这本事,他们就不会空等两年了,魏驹韩虎顿时沉默了下去,且看赵无恤这个做执政的如何安排。
“如何联合,主攻何处,如何分利,这些吾等先定下一个基调,细节交给吾等的家臣去操心便是。但无论是进攻哪一方,三家都必须统一行事,出兵协助。比如倘若以魏氏为主,赵、韩需要各出一军之众作为左右翼。当然了,我还是提议,明年应该先攻河间。”
说白了还是利己啊,魏驹嘿然,韩虎也表露出一丝不快,其实在过去两年里,齐国的陈氏也没少与魏韩接触,尤其是魏氏,与陈氏扮作商贾的使节来往密切,陈乞陈恒父子在不遗余力地离间赵魏韩三家的关系,以唇亡齿寒之说危言耸听。
赵无恤也有自己的理由:“吾这么做是有依据的,燕国已愿意叛齐,齐国困于海隅,孤军奋战,根本没有盟友能援助他。赵氏东阳之兵也休整两年,随时可以出击,魏韩呢?春耕后能立刻进攻秦、郑么?又或者等到秋收,有把握在入冬前结束战事么?”
“而且赵氏在此承诺,若先攻河间,赵氏不需要韩魏出一兵一卒,只需要资助我部分军粮即可。等拿下河间后,便再攻击秦国、知氏,毕竟知氏不亡,三家之心不安,秦国也是最有可能对魏、韩造成威胁的一方。此过程里,韩也不会吃亏,秦国所占据的桃林之塞打下来之后归韩,何如?如此一来,到最后再猛攻郑国,为韩氏夺上洛。”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魏韩若能答应,赵氏也愿意让步减少他们的协助,但魏驹韩虎还是有一些犹豫,他们依然有些猜不准赵无恤的用心。
然而接下来,赵无恤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手按在书本的最后一页上,图穷而匕现!
“二位的目光,不当局限在孰先孰后上,吾等不应该止步于此,在第一次攻势光复旧土后,当继续向前。赵夺齐国济北之地,魏夺秦泾水以东,韩占郑西境!然而再南伐楚国,至于方城,届时,三家的霸业将到达顶峰,吾等的号令会在九州的率土之滨通行无阻!诸侯莫敢不从!”
……
一时间,纵然已经是老练政客的魏驹、韩虎都被赵无恤这宣言弄得头晕目眩……
乖乖,远征大国,拔城陷邑,拓土数百里,那可是晋文公、晋悼公都没有做到过的事情啊!
赵无恤笑道:“我知道,过去两年里陈氏没少派人离家我三家关系,没错,他说的有一定道理,赵氏野心很大,但对河东却没有兴趣,否则就不会迁主邑到邺城了。在我看来,山东比河东更加广阔和容易攻取,何必一心念着邻居家里的财货不忘呢?对于魏韩也是如此,向外拓土,比内斗能获得的利益多得多!”
没错,魏驹和韩虎想道,这和光复旧土不一样,是深入敌国境内,占据广阔的城池、土地,保守估计,魏韩的疆域能拓展一倍以上,获得数十万人口!
“我同意先攻齐河间,还望子泰不要忘了今日的约定!”和阴柔的外表不同,韩虎却是个当机立断的人,一阵利弊计较后,陈氏使者的警告便被他抛到脑后了,毕竟赵无恤的提议和韩氏谋臣段规的战略不谋而合,有人相助岂不是更好?
“我也同意,只是我父亲那里……”赵无恤和韩虎似笑非笑地看着做不了主的魏驹,让他脸上一阵烧。
“吾会尽力说服他!”
“好,我就当魏伯已经肯了。”
赵无恤让人端来酒盏,用铜削划破手指,挤出鲜红如樱桃的血珠,将血滴入酒中。
魏韩二人当然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也各自照做。
最后,三人将血在自己嘴角抹了一道,共同举盏,一如那天在温县桃园结义一般。
“为了吾等的大业!”
魏驹,韩虎,赵无恤,就在晋侯午醉生梦死的铜鞮宫隔壁,三个年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眼中,闪着名为雄心壮志的火花。
“为了三家的大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