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知韫没有陷入他们的语言陷阱。
她轻笑一声,道:“臣女说太子该死,说宁王杀他,是他罪有应得。于是臣女举证了,还带来了证人。
“然而太后与良妃,却怀疑臣女提供的都是假证。既然如此,就请太后和良妃拿出证据来证明,臣女的所有证据都是假的。”
谁质疑,谁举证。
太后与良妃都是一梗。
竟气得脸色铁青,双双说不出话来。
卫知韫却不打算就此住嘴,她追问:“太后与良妃这般质疑臣女的证据,臣女敢问太后与良妃,罗家死去的二十多口人,都是假的吗?
“他们流的血都是假的吗?
“京都城外被太子杀死的村民,也都是假的吗?
“他们的性命都是假的吗?
“还有,这两个代替太子去守皇陵,如今被处斩的人,也都是假的吗?
“太后与良妃竟认定他们都是假的,实在可笑。只因为在您们心目中,人的性命就如草芥一般,入不得眼吧?!”
太后怒喝:“放肆!卫氏,这是你和哀家说话的态度!”
卫知韫的语言如珠炮连天,无法反驳,就只能从这等边边角角去寻找她的错处,想要将她杀死。
良妃也跟着道:“卫氏冲撞太后,其心可诛,当杀!”
太子死了,萧鹤凌必须要给太子陪葬,如此她儿子的登基之路,才会扫清障碍。
若今日萧鹤凌活了,往后她儿子的登基之路,定会麻烦不断。
因此良妃有些着急了。
和她过往给人不争不抢的形象,相去甚远。
但她没有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也顾不上了。
将宁王逼到死路,比什么都重要。
良妃跪下来,言辞恳切:“皇上,卫家大姑娘缺少教养,丝毫不知道要尊重太后,她这是藐视皇权,臣妾斗胆,请皇上将卫大姑娘赐死。”
“臣女这就是放肆了?!”卫知韫挺直脊背,道:“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宁王殿下与臣女所为,也全都是在为无辜之人报仇雪恨。
“若说实话、拿证据、护自己、护无辜之人,就是放肆,是藐视皇权,就要被杀头,那这个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守护?”
她身形纤瘦,站在大殿之上,却字句铿锵。
听得朝臣们都垂下了头。
自惭形秽。
他们发现自己,甚至还不如卫家姑娘,有勇有谋,敢做敢说。
“皇上,小女已经拿出充足的证据证明,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太子殿下确实该死,宁王殿下杀死他,当真是在替天行道啊。”卫兴拓跪着往前膝行几步,说道。
也有大臣效仿卫兴拓行为,说道:“太子殿下无恶不作,确实天理难容。宁王殿下杀他,也算事出有因。而且宁王殿下带了鄂玉山的人头回来,为我大启立下汗马功劳,不该杀,该赏啊,皇上!”
许许多多的朝臣附和。
好似一瞬间,所有人都站在了萧鹤凌的身后,支持他砍掉太子殿下的脑袋。
卫知韫和萧鹤凌相视一眼,两人眼中,是对彼此的赞赏,以及相互之间的无限柔情。
当初萧鹤凌上战场之后,卫知韫就去了一趟罗家,她想着既然罗谢会听从太子的命令,那罗谢肯定有把柄落在太子手中。
结果她去的时候,罗家已经人去楼空,她就知道定是太子派人暗中他们掳走了。
她一直寻找罗家人。
为的就是今天,叫太子死了的同时,还要名声发臭、发烂。
叫天下臣民都知道,太子殿下是个什么东西,根本不配做一国储君。
现在,她和萧鹤凌都成功了。
萧鹤凌砍掉了太子的脑袋,而她成功将太子的恶毒传扬出去,让所有人知道,太子死有余辜。
然而,太后和良妃却慌了。
良妃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她说道:“皇上,就算太子罪大恶极,可他是嫡子,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自出生就被您寄予厚望,册封为太子,即便要杀他,也该由您降旨,而不是由宁王殿下和卫家姑娘先斩后奏!”
良妃故意把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父子之情道出。
让皇帝舍不得太子去死。
从而降罪萧鹤凌。
太后附和:“良妃说的有理。”
这两人平日里向来没什么交集,今天却因为面对共同的敌人,而格外的默契。
至于沈相,他见形势不好,早已经选择闭嘴、隐身。
卫知韫往前一步,道:“良妃娘娘这话说的,您是不了解这段时间皇上卧病在床吗?若是等皇上降罪太子,只怕还有更多的人被太子害死。”
良妃听她这么说,心中狂喜,脸上却怒不可遏,抬手指着她:“卫氏,你这是在诅咒皇上吗?你认为皇上已经虚弱到无法处理太子的事情了吗?所以你和宁王着急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
多么可怕的用词!
直接可以将卫知韫和萧鹤凌,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良妃也有这种自信!
卫知韫道:“良妃娘娘似乎很想给臣女和宁王殿下定罪。让臣女猜猜,良妃娘娘为何如此呢?大概因为宁王殿下若没了,四皇子便可被册封为太子?”
良妃心头猛地一跳。
居然被发现了?
不过她擅长隐忍,脸上没怎么表现出来。
她抹着眼泪哭着对皇帝道:“皇上,顺王从小体弱多病,臣妾从不敢这样想。臣妾只是担心,宁王残杀手足,手段如此残忍,将来也容不下臣妾的孩子啊。”
她说的也有道理。
众人的怀疑都消散了许多。
不过众人也忽然发现,皇帝自从让卫知韫开口之后,就一直坐在龙椅上,不吭声。
良妃和太后也都发现了。
但他们距离皇帝很近,能看到皇帝睁着眼睛,还在呼吸,显然是还活着的。
因此,众人都摸不准皇帝是什么态度。
“皇上……”良妃轻轻喊了一声。
“朕有在听。”皇帝终于开口,目光沉沉地看了眼良妃。
就是这一眼,叫良妃心头发冷,仿佛被皇帝看穿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被看穿了也无妨,皇帝没几日活头了,而且萧鹤凌不听他的安排就擅自杀了太子,必定要处死的。
处死了萧鹤凌,皇帝活几日也就到头了,那时候整个皇宫她儿子最大。
“皇上,臣妾与皇儿绝无二心。倒是卫姑娘和宁王殿下,想要将您取而代之。此事不能姑息啊,太子虽然有错,但宁王也不是毫无过错。”
卫知韫道:“取而代之?宫里众人都知,皇上已经病重到无法下床,这话是太医说的,整个太医院都可作证。难道良妃还指望,病入膏肓的皇上,处决太子?”
卫知韫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继续沉沉地说道:“大家都不知道吧,皇上并没有生病,是太子殿下买通宫人,给皇上下毒,才害得皇上病重无法起身。
“这种情况下,宁王殿下砍掉太子脑袋,不仅为无辜惨死的百姓报仇,更是救了皇上一命。否则大家以为,为何皇上现在能坐在这里,听臣女将真相说出来?”
良妃瞳孔微缩,指尖猛地颤了下。
呼吸都快不顺畅了。
他们居然知道皇上被下毒了……
朝臣们也全都震惊无比,太子居然给皇上下毒,这是弑父杀君啊!
皇帝无法处决太子的情况下,宁王殿下砍了太子的脑袋,那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的的确确是救下了皇上啊!
太后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她当真以为皇帝的确病重了。
还想着宁王铸下大错,卫知韫站在宁王那边,直接将这窝人一起杀了。
结果现在,太后完全找不到杀死萧鹤凌和卫知韫的理由。
皇帝站了起来,目光从太后、良妃身上扫过,落到底下的群臣身上,那眼神威严无比。
“事情就是卫大姑娘说的那样,太子萧润与六皇子萧泽,违抗圣旨,不曾去然山守皇陵。
“甚至残杀无辜,心狠手辣。
“更不可饶恕的是,朕身为他们的父亲,他们却给朕下毒,叫朕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月,只为了早日从然山归来侍疾,不必再守皇陵,这才是其心可诛!”
说着,皇帝深吸口气,目光又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才继续道:
“卫大姑娘所说的,便是朕允许她说的!谁质疑她的证据有假,便是质疑朕!”
最后一句,他掷地有声,大殿里有回响。
震得良妃猛地颤抖了下。
原来,萧鹤凌所为,皇帝早已经知晓,甚至皇帝默许萧鹤凌这样做。
或者他们父子早已经通了书信,就是皇帝叫萧鹤凌杀死太子的。
而她,今日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不断地要萧鹤凌偿命……
想来已经全都被皇帝看在眼里了。
良妃意识到,自己危了。
太后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反转,她的手紧了又紧,再也无话可说。
皇帝也没看她,直接说道:“宁王萧衍,战场杀敌,骁勇善战,拿了鄂玉山的人头回来,为我大启立了大功,赏黄金万两。
“昭嫔,育子有功,恢复贵妃之位。
“良妃不明真相,妄图干涉朝政,降为嫔位,罚俸一年,一年之内不许离开启祥宫。”
良妃心尖一抖,知道今日也就到此了,不敢再说话。
而且她发现,皇帝似乎已经大好了,身上根本没有一点病气。
竟是何人,如此能耐,短短时间里就将皇帝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最后,太子和六皇子虽然死了,但皇帝还是废黜了萧润的太子之位,将他和六皇子贬为庶人,逐出皇家族谱。
此外,皇帝还赏了那些跟着萧鹤凌战胜归来的勇猛将士,等等。
这件事,应该到此就结束了。
萧鹤凌却忽然道:“父皇,您还有一事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