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芙认定寒鸦是自己的人。
既然寒鸦还要扮演深情帝王,那她相信寒鸦肯定有他的目的。
一个队伍的人,切忌在人前意见不合,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因此,林若芙非常痛快地下跪,配合寒鸦的表演,他继续做深情帝王,她继续做个乖巧听话的宠妃。
——哪怕这个妃子,是先帝的妃子。
萧鹤凌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满身是血的叶定,还有倒了满地的侍卫。
雨水夹杂着血水,潮湿血腥,脏污不堪。
萧鹤凌冷然道:“叶副使是皇后的人,誓死守护皇后安危!明妃好大的阵仗,竟连叶副使的人也敢动!”
天气冷,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凌厉的气势压在林若芙身上,林若芙心头一抖,寒鸦这是在搞什么?
萧鹤凌却话锋一转:“不过,皇后诞下皇子,理应普天同庆,朕也不为难你,你给叶副使道歉认错,今晚的事情也就结束了。”
萧鹤凌如此态度,让林若芙越发断定,寒鸦是被威胁了。
所以才假装对她冷漠,但暗地里还是不会为难她,否则寒鸦不会只是让她跟叶定道歉而已。
林若芙立即转向叶定,道:“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也是太担心皇后,才会有如此行为,得罪叶副使,还望叶副使原谅。”
她声音娇软清亮,和刚才那个带着人手杀进来的林若芙,简直判若两人。
“小小误会,就叫明妃杀死这样多的人,岂是一句误会就可以结束的?”太后说道,声音沉沉,她不想让此事就这样揭过。
“母后!”萧鹤凌看向太后:“此事就这样结束了,让她回去休息。皇后也需要休息。”
太后愕然:“你护着她?”
萧鹤凌深吸口气,道:“母后,她腹中已有儿臣的骨肉,明日登基大典之后,儿臣便将她册封为贵妃。”
又说:“母后再不喜欢她,也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让她回去休息,以免动胎气,伤了孩子。皇后也会识大体,不与她计较的。”
太后气得差点晕厥过去,她看向卫知韫,“皇后你怎么说?”
卫知韫躺在床上,依旧虚弱,她闭了闭眼,一副难以接受却也只能接受的样子:“既然她已经怀有皇上骨肉,便……听皇上的吧。”
太后闻言,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你们的事情,哀家不管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太后拂袖而去,走两步却又折回来,越过萧鹤凌到孩子身边去。
孩子已经在襁褓中,放在卫知韫身边,小家伙睡着了,正蠕动小嘴巴,白白净净的,特别可爱。
太后心都化了,把早就准备好的平安锁拿出来,放到孩子胸口上去。
“小乖乖,长得真好看,像你父亲刚出生时候的样子。这是皇祖母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平安健康长大。”
见孩子睡得好,也不舍得把孩子逗醒,太后便直起身,看向卫知韫。
“哀家准备了两个乳母,待会儿就叫她们过来,帮你奶小皇子。”
卫知韫道:“多谢母后。”
“也别多谢了,刚生完孩子,你好生歇着,明日哀家再来看孩子。”
太后带着人转身走了。
太后离开的时候,外边的侍卫已经撤得差不多,倒下死去的或者受伤的人,也都已经被带下去。
倒是林若芙还未走。
萧鹤凌朝她看过去,林若芙道:“臣妾也想看看刚出生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太后说很好看,臣妾实在好奇。”
不等萧鹤凌回答,余嬷嬷先一步道:“皇后刚生完孩子,实在虚弱,要歇着了。还请明妃改日再来探望。”
萧鹤凌道:“朕送明妃出去。”
林若芙只好把视线从婴孩身上收回来,离开储秀宫。
萧鹤凌将她送到储秀宫门口,她嗅到萧鹤凌身上有浓郁的血腥味。
“皇上你……”林若芙想问他是不是受伤了?皇后令周为做的?
但是周遭人多,不适宜问出口。
好在萧鹤凌立即理解她的意思,道:“是,事情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朕只能送你到这里,明日登基大典之后去探望你。”
林若芙福身:“我等皇上来。”
看着她带着人彻底消失在雨夜中,萧鹤凌才松一口气,嘴角顿时溢出鲜血来。
他站在原地,缓了好久,才擦掉嘴角血迹,转身回储秀宫去。
危险解除,余嬷嬷正带着人手收拾内殿,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儿。
乳娘还未来。
为了安全,卫知韫将乳娘放在卫府养着,她们进宫还要一段时间,倒是太后那边送给她的乳娘很快来了。
萧鹤凌叫太医检查了乳娘的身体,又搜她们的身,才敢叫她们照顾小皇子。
余嬷嬷和月见又简单给卫知韫清洁了身体,换上干净衣服,给她戴上抹额防风。
忙完这些,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而且天色快亮了。
萧鹤凌将众人遣出去,只留几个信得过的人守着门窗,不许任何人无端靠近。
下了一夜的雨,这会儿渐渐歇了。
门窗紧闭,卫知韫身上盖着厚厚的柔软被子,生完孩子之后,她简单地进补了些,这会儿脸色已经好转很多。
萧鹤凌简单地梳洗过后,换身干净衣服,掀开被子躺在她身边。
彼此身体相贴的一刹那,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从对方身上传过来,两人相视一眼,鼻子又开始发酸。
萧鹤凌顶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可不能再哭了,嬷嬷说过,你刚生完孩子,若哭太多,会伤眼睛。”
卫知韫道:“若人的眼泪可收放自如,我也不会等你这许久。”
她早放弃了,不会这样苦着自己。
也正因为眼泪如情感,无法自控,她才一直守到现在,守到他回来。
萧鹤凌轻轻地揽着她的肩膀,疼惜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很疼?”
“自然是很疼的,我总觉着你会回来,天亮时这样以为,但天黑时还没见你回家,就又忍不住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奢望。”
萧鹤凌蹭着她的脸,他问的是生孩子是不是很疼,但她回答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他的心脏更是绞起来。
“是我对不起你。”
“你能回来,便没有对不起我。”卫知韫道,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但她却不忘记揶揄:“尤其是你回来的时候,身边没有带着一个女人。”
萧鹤凌怔了下,忍不住笑,又很心酸。
当初她苦等多年,终于等到孟珩归来,但那时候的孟珩却已经是旁人的夫君。
她的要求如此简单——归来的仍然是爱她的。
萧鹤凌说:“我心里只有灼灼,没有旁人。至于林若芙,是你与我说,先前有个叫寒鸦的假扮我,与她有了孩子。寒鸦已死,她如今在宫中,我们杀死她,容易。
“可如此,便不能将宣国连根拔出;就这样杀死她,未免太便宜她,只能继续与她做戏,让她以为大启内外——包括我这个皇帝,尽在她掌握之中。
“待到宣国来战时,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将宣国这个外患,彻底拔出。灼灼可会怪我?”
卫知韫道:“你的心思倒是转得很快。”
方才情况紧急,时间有限,萧鹤凌还要忙着换衣服,她和萧鹤凌说的不多。
不曾想,屏风倒下之时,萧鹤凌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她见萧鹤凌有些紧张,像是怕她责怪,她笑道:“我不怪你,你做的,正好是我心里想的。只除掉一个林若芙,并不能彻底除掉危险,不如利用她。得到她的信任,就是得到林渠的信任,也就是得到宣国的信任。”
又问:“你说,林家兄妹好端端的贵子贵女不做,为何非要为宣国做事?他们以为宣国踏平大启之日,就是他们在大启登基之时?”
萧鹤凌道:“此次流落在外,我得到一个有效消息,正好是关于他们兄妹二人的。”
“是什么?”
萧鹤凌道:“林成业的一双儿女,早在出生时就被掐死。林渠与林若芙都是替换的,并非林家真正的血脉。”
卫知韫后背窜上一层寒意。
原来如此。
她明白为什么林若芙和林渠为求自保,可以供出整个林家了。
他们借着林家长大,却根本不是林家血脉。
恐怕林成业有二心,也是这对兄妹不断给他吹的耳边风。
“林渠兄妹是宣国人?而且他们不是亲兄妹?”卫知韫问道。
“他们都是宣国人。宣国疆域小,耕种土地少,百姓贫穷,百年来他们一直给大启纳贡,内心早已不满。他们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开始策划吞并大启,让宣国富强起来。”
卫知韫道:“实在处心积虑,难以预防。林渠兄妹再加上卖国求荣的孟珩,只怕宣国对我们大启,已经了解足够多,攻打过来是迟早的事。”
“是这样的,所以我才要留着林若芙。让宣国以为他们已经掌握了大启,放心地攻打过来,再将他们瓮中捉鳖。”
萧鹤凌道:“接下来我会和她做戏,恐会委屈你。”
卫知韫道:“等到林若芙发现自己被骗那一天,我要看她哭。”
“哭算什么?流血才能让人恐惧胆寒。”萧鹤凌说道。
两个人目标一致,也就不再说是否委屈的话,卫知韫问他:“当时那样的大火,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一路回来,你一定受很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