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寂冷的大殿中。
少女独自跪坐在神像前,低垂下头,宛如最虔诚的信徒。
在殿内的一侧,顾见诚站在一旁,首次没有以附身的形式出现在这座“梦境世界”。
在他的旁边,还跪着一个与跪坐在神像前的少女一模一样的女孩。
一个面朝神像而跪,一个面朝顾见诚而垂首。
看着神像上那张与自己别无差别的面庞,顾见诚不奇怪少女跪拜的原因,唯一疑惑地是,为什么有两个少女?
他和身边的这位少女,现在算是什么?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孤魂野鬼?
还是局外的旁观者,旁观这场已经定好结局的舞台剧?
他看向一旁自刚才起就垂首不语的少女,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位。
但在长久的沉默拉锯中,顾见诚还是以平静的口吻唤起了少女:
“起身,来到我的身后,随我见证属于你的未来。”
他没有选择以“顾见诚”的身份来面对少女,而是如少女所愿,如这座帝国五亿六千万子民所期盼的那样,以大渊之名,回应他们的期待——
是的。
他已经听到了。
即使是置身于这座高远的神殿中,依然有宛如呢喃的轻唤汇聚在他的耳边。
那是无数于苦痛中苦苦挣扎的哀鸣,是寄托着最后希望的卑微呼唤,更是于绝望中虔诚地礼赞……
少女的身躯微微颤抖,撑在地上的双手手背青筋毕露,她站起身,沉默着来到尊神的身后。
他望着神像前的另一个少女。
“你在做什么?”
面对顾见诚的问题,少女微抿嘴唇:“这是王位继任前的古老仪式,历代继承人,在加冕仪式前,都需要进行一个月的静修,在此期间礼敬大渊,直至取得您的回应……”
顾见诚了然。
少女所处的古国,是大渊神系下最重要的三座帝国之一。
如今的世间,君权与神权紧密而不可分割,如大曜帝国举例,至上群星赐予王室管辖疆域之权,疆域之内的一切神灵,都要归属王室管辖。
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作为大渊最重要的三座帝国,各国王室恐怕直接授命于【大渊】,以少女这般贵为王位继承人的身份,莫说是眷属,道标也不是不可能……事实上少女也的确被选拔为了大渊道标。
殿堂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示警钟声!
顾见诚注意到神像前的少女猛地抬头回身望去,下意识就要起身,却在抬起一只脚时浑身僵住,再次回身望向神像,陷入了挣扎之中。
最终,她再次跪坐了下来,努力压制剧烈起伏的胸膛,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保持虔诚。
“这是什么钟声?”
“……是最高级别的警钟,有外神入侵了。”少女咬着唇瓣说道,“陷入深度世界线后,彼岸的敌人并没有放弃对我们的蚕食,他们想方设法切断了我们的后路,迫使我们投降,或者跌入更深层的区域。”
顾见诚再次看了眼神像前少女的背影,然后转身向着殿堂外走去。
身后的少女愣了下,连忙快步跟上,途中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仍就坐在神像前,虔诚祷告的另一个自己。
她理解另一个自己的行为,因为按照规矩,这一个月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神殿的……
顾见诚来到了大殿门口,一脚跨出,眼前的世界瞬间被黑白色覆盖。
在原本应该是太阳出现的地方,漆黑的纹路蠕动着,一点点蚕食着天幕,巨大的血色眼眸浮现在裂痕中心,其中的眼球慢慢转动,俯瞰着天幕下方的世界,其中的残暴与冰冷让顾见诚不寒而栗。
这一幕他并不陌生,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场景,对方不是陌生人,算是“老朋友”了。
不久前他亲自在合同上盖下象征大渊的印章后,同样有一只血色眼眸从上俯视着下方的一切,甚至撼动了整座神殿。
直至他落座神座,才一举击退了对方的窥视。
此刻再见,没想到是四千年前。
顾见诚仔细端详着天幕后的眼球,猜测着祂的身份,他所知的神灵中,找不到疑似的存在。
而一个胆敢觊觎大渊神殿的神灵,也绝非简单之辈。
“这些年,围攻我们的主力是四神【天理】麾下的从者。”少女在他身后轻声道,“当年配合【天魔】将帝国推进深度世界线的罪魁祸首中,也有【天理】的身影。”
顾见诚目光微动。
吹笛者、天魔……再加上这位天理,他已经知道了四神中的三位。
当年成功突破前线防守,降临后方,针对大渊派系出手的,竟然是四神中的两位?
这让顾见诚不得不怀疑他们内部有鬼。
不然何以让彼岸最强大的两尊神只,降临后方?
不论在其中对方付出了多大代价,展现出的战略意义都是震慑全局级别的。
而四千年后,这位【天理】依旧在用着某种不知名的法子,监视着大渊的神殿。
顾见诚只能评价其真是贼心不死。
“你们往日,是怎么应对的?”
他忽然问道,他已经看到下方有身着重甲的身影从帝国的各个方向飞向高天。
他们身上的气息都很强,每一位都在纪文倾之上,但和天幕上的那颗眼球比起来,仍就差的十万八千里。
少女却不知何故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对抗【天理】的化身,我们必须出动先祖留下的对神灵级奇迹造物。”
对神灵级奇迹造物?
“可我没有看到。”
“……那必须由王室血脉才能催动,而我是帝国王室最后的血裔。”少女轻声喃喃。
顾见诚低头望向下方陷入了混乱中的城市。
那里有无数人在仓惶地逃窜,他们逃进狭窄的房屋,紧闭门窗,好似这样就能将外神拒之门外。
“那么你现在,在哪里?”
顾见诚回头看向神殿深处的倩影,缓慢摇头道,
“你想成为帝国五亿六千万子民最后的太阳,却不是靠自我的努力,而是试图得到我的认可。”
“这便是你的觉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