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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人儿被爹爹从门缝里送出来,迈着她那哒哒哒的步子就往会客偏殿去了。

小全子只远远地跟在她后头,并不凑上前去。

紫宸殿的布局跟其他殿宇不同,内大殿跟外大殿是分开的,中间还要隔着个甬道园子。

内大殿一般只有皇帝跟小殿下活动,外大殿常供给大臣来报紧急事务。

傅锦梨哼哧哼哧带着任务穿过小院走道再拐个小弯,就能见着大门敞开的外殿。

小孩儿眯着眼睛笑出了小白牙,胖腿儿捯饬得更快了。

“周周哥哥,我骗去,小梨子骗去找爹爹!”

她也晓得是骗。

可刚说完又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周围没什么人,她却是做贼一样四处瞄了眼。

小小声地补充一句,“不是,不是爹爹找,爹爹说不是爹爹找~”

而即将被“骗”的周意然,对此一无所知,正本本分分地坐在殿内陪着几位满心忧虑的老大臣喝茶。

托了周天这个文臣的福,他虽是武将,却恍惚透露些清贵气。

光是坐在那儿就自成一道风景。

美则美矣,那几位大臣却是不想看。

“小周大人,您今日来寻陛下所为何事啊。”犹豫再三,有位老头子开口问了。

殿内拢共有五人,兴许只有周意然是坐得稳当的,其余几个屁股都没怎么挨着凳子。

实在是心中存了事,又着急上火,哪里还喝得下什么茶。

本意是今日无论撒泼打滚还是上吊寻死一定要见到傅应绝。

可周意然光是往那儿一坐,什么都不干,偏偏气场太强将屋内的氛围一道同化了。

几位老大人高昂的士气他那古井无波的目光中,瞬间被滋灭了。

叫他看着,就算是撒泼打滚,那也是不太放得开。

周意然手中端着茶,一口都没喝,就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杯底。

不喝,不走,就这么陪他们坐着。

听见那位大人的声音,他才有了点反应。

“没什么事儿。”周意然眼都没抬,径直答道,“不过是几日未见小殿下了,特来瞧瞧。”

几位大臣不信。

他们要见陛下,陛下不赏脸,周意然要见小殿下,就小殿下那热乎劲,还能将他拒之门外不成。

兵部尚书嘴角一落,老脸拉得老长。

心下不舒服,嘴上就要阴阳怪气几声,“统领大人谦虚,您想见谁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何苦跟咱们在这儿干等。”

周意然不紧不慢地将手上的茶盏放在手边的小桌上。

“砰——”

不大不小的声音,很是清脆利落。

兵部尚书也知道这话带了气性,讨人嫌,于是悻悻地闭上嘴。

周意然却是没就此放过他。

“如此吗?”周意然抬起头来,说话很是正经,“几位老大人是在此处等陛下召见?”

他似是真的疑惑,直言不讳,“我还当几位是尝着紫宸殿茶水不错,特意寻了时间来喝几盏。”

刘大人跟孙尚书听完,脸都黑了。

瞧瞧这话说得,不是明晃晃地讽刺几位老大人不得待见,在这儿坐着冷板凳茶水都喝干了。

周意然话还没说完。

“我是粗人,本想学几位老大人附庸风雅,没想到却是我闹了笑话。”

语气平平,一板一眼地,似乎是想表达歉意。

但演技显然不太够,脸皮扯了几下,也没露出个满意的表情来。

最后干脆冷着一张脸,嘴巴里念着毫无感情的话。

更像嘲讽了。

孙尚书险些气炸!

“你你你!”

嘴都气歪了,指着周意然说不出话来。

偏偏周意然常年脸上没表情,他急得面红耳赤,也不见他表情多动一下。

刘大人见状,忙起来拉住他,将人劝下,这才转向周意然。

“小周大人。”他笑眯眯地,极和气。

一句小周大人将两人之间距离拉近不少。

可周意然是块难啃的臭骨头,要叫他觉察出里头有多少好意,多少特意恭维的成分,还不如叫他多杀两个人来得痛快。

“嗯。”他只应了一声,也不接话。

刘大人脸上扭曲了一瞬,但很快调整好,继续笑着说。

“谁人不知小周大人是陛下宠臣,我等实在是眼红不已,若是哪日叫我——”

“不是。”

“——叫我也同小周大人一般,定然是死而.....嗯???”

刘大人说得正热切,却听到周意然冷不丁说了一句不是,他没反应过来,不解他是何意。

周意然却像是听了什么脏东西东西一样,很是古怪地看了刘大人一眼。

刘大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就在脸上笑意险些维持不住之际,周意然才又低声说了话。

“不是。”

“陛下昨日已将我革职,调往阳朔任帅。”

阳朔在大启最西,从京中过去路数之遥远不亚于发配边疆。

而周意然却是十分稀疏平常地说着他被革了这有着大好前程的禁军统领一职,领了旨要往阳朔。

别管是不是任帅了,外地官员总归是没有京官好做的。

前一刻还在夸他本事大,得荣宠,下一刻人家就说已经被外调了。

刘大人喉中跟吃了死苍蝇一样,吞也不是,咽也不是。

活像是自己言语不当,揭了别人的短,面子上总不好过去的。

“是,是吗?陛下如此做,定然也是信任小周大人,瞧瞧别人还没有这份殊荣。”

周意然颔首,声音沉沉,有些为难,“我听刘大人话中对此似是十分热切,虽我如今惹了陛下厌弃,但抛开脸去定然也有几分薄面。”

“待我禀明陛下,叫你一道随我前去阳朔,也好叫老大人百年之后,死得.....”

“使不得使不得!”刘大人急急打断。

就怕自己说晚了,他当真也要叫他禀了上去,恰巧陛下近日看他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的,不正正好撞刀口上?

“刘某人微言轻,如今年纪大了,只盼着在任上多干两年,为百姓做些贡献了。”

周意然深以为然,还赞他明事理。

一个小辈,赞一个老头子明事理,怎么都是怪异的。

但是周意然气势摆在那儿,比之刘大人还要盛几分,说着竟不叫人觉得哪里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