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从心头涌上墨子渊的四肢，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既然边疆已出小型叛乱，那儿臣斗胆申请早些前往，速战速决。”
墨羽笑容都未曾改变半分：“不急，小叛乱罢了，况且你也说了他们只是打着玩，虽说国防严谨，但依然要注意身体。”
墨羽宽恤道：“朕是让你去休息的，把身体养好，心情平复了再出发，不急。”
墨子渊此时已然明白墨羽的用意，他眼睛浮现一起凉意，他挺直腰板却并未直视墨羽：“既然父皇都说了是小叛乱，那想必也不需要儿臣操心，儿臣手下有不少精锐将士，此番正适合他们历练。”
“毕竟战事才过去不到半年，如若儿臣这个领帅贸然前往，被敌方窥见，还以为咱们要把他们斩草除根，这样既损我顺康的名声，风声传多了，也要让边疆的百姓忧心了。”
墨子渊抬眸，轻笑着：“况且前往边疆，车马来回加快都得大半月，既耽搁时日又费精神，倒不如就让儿臣在皇城中修养。”
墨羽眯起眼睛靠在龙椅之上，危险之色溢于言表：“玄儿，这是不满意为父的安排？”
“儿臣不敢。”墨子渊：“儿臣只是有更好的建议罢了。”
墨羽：“如若朕说不放心旁人前往，只相信玄儿呢。”
墨子渊：“儿臣谢过父皇信任，儿臣一会儿回去就休书到边疆，既然父皇已经派去有人到了边疆，那儿臣相信那人一定有实力，再加以我对将士们的了解，此番是就算是不再派人过去，也一定能完美解决。”
墨羽与他对视良久：“若朕一定要让你去边疆呢。”
“父皇是天子，您若想下旨，那儿臣也无法干预。”墨子渊不卑不亢：“不过儿臣作为这顺康的太子，在此番节骨眼上前往边疆，一者，或许会引起两国误会，引发长远战乱。”
“二者，母亲病重，儿臣不能不尽孝，所以如若没有重要之事，请父皇宽恕儿臣抗一回旨。”
墨羽一拍案桌：“你原来也还知道朕是天子！”
“你是朕与皇后的儿子，所以你才能成为太子，你的一切都是朕给予的，如今你拿着朕给你的权利来违抗朕，你这是不忠不孝。”
墨子渊没有退却，神色淡漠：“父皇没有考量到的事，儿臣若不加以提醒，那才是真的不忠不孝。”
墨羽：“你虽是朕的独子，但朕依然可以废了你的太子之位，收了你的兵权！”
“太子之位是父皇给予，父皇想废便废了吧。”墨子渊：“至于兵权，若父皇能找出一位让边疆战士臣服之人统领，那么儿臣也甘愿交出。”
墨羽被气笑了：“很好，你当真是朕的好儿子！”
“多谢父皇赞赏。”
墨羽捏紧的拳头骤然松开：”玄儿，你如此抗拒前往边疆，可是要瞒着父皇做什么？”
墨子渊反问：“儿臣的兵都在边疆，儿臣如今孤身在皇城，又能做些什么呢？”
“最好是如此。”墨羽：“你既如此不愿，那朕也不想逼你，记住你今日所说，别到时追悔莫及。”
“儿臣记住了。”
墨子渊离开宣政殿，便被屋外的阳光刺痛了眼。
他松开捏紧的拳头，掌心早已布满冷汗，皇帝虽是妥协，但墨子渊心中明了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
必须得将此事告诉鹰子，让他多有戒备。
他刚想离去，却迎面碰上了挺着大肚子来的李絮荷。
他收敛了神情，行礼：“贵妃娘娘。”
“原来是太子殿下，好巧啊。”李絮荷轻笑：“本宫如今怀有身孕，就不便给殿下回礼了。”
墨子渊抬眸：“娘娘保重身体要紧。”
李絮荷问道：“本宫怀着身孕不便过多走动，所以便没去看望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近来身体可好。”
墨子渊视线扫过李絮荷身上：“多谢娘娘关怀，母后除了有些嗜睡，其他并无大碍。”
“娘娘没有大碍，那便是极好。”李絮荷敏锐察觉到墨子渊神色有异常，她立马单手搭在自己挺起的肚子上：“太子殿下，这是有话要告诉本宫？”
墨子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贵妃娘娘最近可有感觉身体不适？”
李絮荷：“孕期不适都是正常的，有国师调理，殿下不必挂心。”
“国师可有对娘娘说过这胎像？”
“这是自然。”李絮荷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悦：“难不成殿下也对这个感兴趣？”
“本王道不是这个意思。”墨子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醒：“只是本王也读过不少医书，但像娘娘这般显怀的，还是头一次见。”
李絮荷收敛了笑容：“太子殿下怕是看错了，您前段时不是才跟本宫说起，不擅长这一方面吗？”
墨子渊：“也是，毕竟国师可比本王了解的多。”
李絮荷：“本宫还要进去给皇上送糕点，便不与殿下多聊了。”
墨子渊：“娘娘小心脚下，那本王便先行告退了。”
“恭送殿下。”
东宫内，墨子渊将两封书信送出后，便忧心忡忡站在窗边。
已经知晓了事情的陈烁华在一旁宽慰道：“殿下放心，将士们都是在战场浴血多年，见过不少手段的人了，一定会没事儿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墨子渊双手放在窗边，眺望着远方：“小心点总没错。”
“我平日时常念叨，若能光明正大回边疆该有多好，可如今选择摆在我眼前，我却放弃了。”墨子渊：“当真是天意呀……”
陈烁华：“不是天意，殿下，恕属下直言，历任皇帝最忌讳的便是手握兵权之人常驻于军营，这样不仅得权还得心，于皇上来说是一威胁。”
“可如今皇上不仅不忌讳此事，还因为一点小事便派您前往，并且时间选的如此刁钻，这些您应当都明白，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墨子渊：“你说的有理，此事若是天意的错过便错过了，可若是人为，想必不会这么简单。”
陈烁华：“属下已经成功安插了人手在禁卫军中，虽然不能直接接触皇上，但往后办事多少会方便些。”
“好，辛苦了。”墨子渊思索片刻，还是开口：“另外派人看能不能搞到贵妃安胎药的药渣。”
陈烁华不解：“……您这是？”
“贵妃的孕相有问题。”墨子渊：“这才不到六个月，贵妃肚便大到离谱，怕是招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最近事物繁多，墨子渊却还要趟这趟浑水，他不禁解释道：“虽我不喜父皇的妃子们，但毕竟幼子无罪，贵妃对我有敌意，我无法直接开口，便只能从旁提醒了。”
陈烁华明白：“是，属下立刻派人去办。”
……
谢梓寒在收到墨子渊的传信后并没有意外，那群人不仅从规则上针对自家狼崽，就连在皇宫里也要给他施加压力，让他远离这次武林大会，想必对他很是忌惮。
忌惮这个说法太玄乎，明明不敢直接招惹，背地里捅刀却一样不会少。
他从逐字逐句中，都能看出自家小狼崽的担忧，可偏偏最后一句，却让谢梓寒收起了所有宽慰的话语。
“我自己可以调理，写下这么多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谢梓寒愣了好一会儿才提笔写下。
“有我在，勿挂心。”
墨子渊反反复复将这纸条拿出来看了好多次，才恋恋不舍的藏到那的一堆东西中。
虽说边疆离这儿遥远，但一晃过去了好些时日却并未收到传信，墨子渊更是挂念。
一夜之间梦境重叠，都是他们送来了平安的书信。
墨子渊再一次被惊醒，他抚去额上的冷汗，像是被指引似的来到窗边。
今夜没有明月，天空被乌云所覆盖，连星辰都并未窥见半分，明日恐怕是要下雨……
一道人影闪到窗边，墨子渊闻到了血腥味。
“让我进来。”
是赵程乾。
墨子渊没有犹豫便将他拽进屋内，将门窗关上才点燃烛火。
赵程乾脱下外衣，肩上包扎的纱布已被鲜血浸湿，他熟练的将纱布扯下，接过墨子渊递来的东西重新包扎。
赵程乾低头处理自己的伤口：“边疆出事了。”
墨子渊心跳加快，指尖逐渐发凉，
赵程乾将他所知道的事一一道出：“其实你跟谢教主走的那日我跟在你们身后，在你们要离开边城时，我发现有人跟着。”
“我本想反追踪他们，却不料被他们发现，那群人虽死于我剑下，但我肩上被划了一刀，所以便一直留在军营中休养，直到前段时日。”
“军营中来了几个自称是皇帝派来的人，说太子殿下马上要过来修养，让他们集体整顿，本来还好好的，可三日前不知道怎么发了疯……”
“稍微有让他们不满意之事，便直接动手伤人，原本只是殴打，后来慢慢用上了刀剑，鹰子多番阻止，他们却自称，太子殿下不愿过来是因为嫌弃这方环境脏乱。”
“他们带着皇上和国师的手谕加以威胁，士兵们无法反抗。”
赵程乾抬头看着他：“你知道有人去了边疆，却不知道他们这种行为，对吧？”
墨子渊手上青筋暴起：“是。”
赵程乾：“他们不允许任何人出军营去购买的物资，食物，还每日都要清点人数。”
“借口要为太子殿下留最好的，所以剥夺将士们的银两，买的食物都是先难以下咽的。”
“不得不说，你的将士们很忠心，那群人打着你的旗号折磨他们。”
“让他们每日做着苦力，吃着难以下咽的东西，你的将士们却根本不信，甚至不需要你的那个小将军去解释，他们便自发觉得是你出事了。”
赵程乾深吸一口气，好像都不知从何说起：“明明吃食都如此糟糕了，自己偷藏的食物却拿来送给我，不止一个这么做，他们求我回来帮你，说你一定出事了，他们愧疚自己没办法过来救你……更怕惊扰了那些人，会伤你的性命。”
墨子渊咬紧牙关。
赵程乾轻笑一声： “难得一群人对我好，却全是因为你，所以我勉为其难答应了他们。”
赵程乾上下打量着他：“不过我觉得，需要帮的好像不是你。”
“他们掩护我离开了军营后，我在不远处的树林中发现了一大堆信鸽的尸体。”
“我猜想有他们送出去的，也有你送来的。”
“看将士们的那群人，武功很不错，我离开他们应当是发现了的，但却没有人追来，想必……是故意透露点消息，让我来传告给你的。”赵程乾简单处理了自己伤口后，便将外衣穿上：“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和下月武林盟主选举之事有关。”
“有人在用这件事逼你去边疆，让你远离选举之事。”
赵程乾靠在椅子上看着他，明明只点燃了一根烛火，二人的影子却被拉的很长。
“独狼。”他开口道：“若我没猜错的话，我家……不，是你的谢教主妥协选举盟主之位，应当是想为你铺路，让你夺下武林盟主之位。”
“夜阁远离纷争这么多年，教主大人最烦这些事儿，如今却为了你答应，想来也是真的喜欢你。”
“可是。”赵程乾收起了笑容，神色是难得的严肃：“如今与你生死与共的兄弟在被折磨，你要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