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树在后园待的时间有些长了。麻尚仪哪怕原本不想打扰他,在写完信、吃过晚饭又去前院找林侍卫谈了一会儿话之后,还是有些坐不住了,打发春雨到后园探问,提醒金嘉树,他应该回屋用饭去了。
春雨还未靠近后园入口,海棠与海礁已先后听到了动静。
海棠迅速起身躲进了院子角落的阴影中。她穿着一身暗色衣裳,又摒声静气。不是事先知道她在场的人,在如今后园昏暗的照明条件事,根本不可能发现她的存在。
海礁给金嘉树使了个眼色,金嘉树略一怔愣,也迅速反应过来,两人若无其事地继续着谈话,只是话题已不再是略有些犯忌讳的权力斗争,而是回归到金嘉树未来的计划上来。
春雨进园时,听到他二人的对话,看到金嘉树已恢复了平静的模样,暗暗松了口气,随即露出微笑来:“少爷,海少爷,你们聊了这半天,连饭也顾不上吃了么?厨房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面,二位快回屋用一些吧。少爷,就算你没有胃口,也别让海少爷陪着你饿肚子呀!”
金嘉树顺势便对海礁发出了邀请,海礁怎么可能答应?他起身道:“家里也做好了我的晚饭呢,我这就回去了。小金,你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回去吃饱喝足,好好睡一觉。明儿早起,就把不顺心的事都忘了吧。下一科乡试距今还有三年,你又想进府学去与人比一比才学,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得打起精神来才行!”
金嘉树应着声,欲起身送客,但他可能是长时间久坐的关系,双腿都麻了,刚起身,还未站稳,便先踉跄了一下。
海礁忙扶了他一把:“算了算了,你我都这么熟了,还用得着讲究这些客套么?我自己走就是了。你坐在这里缓一缓,就回屋去吧。”
春雨连忙揽下了送客的任务,引着海礁出去了。金嘉树坐在原位上,过了一会儿,听得周围都没有了动静,才回头看向角落的位置。
海棠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冲他露出一个微笑:“金大哥,你的腿没事吧?需要我多陪你一会儿吗?”
金嘉树其实有点想说“需要”,但顾虑到她是偷偷翻墙过来的,又在后园陪自己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海家说不定已经发现她失踪了,便有些口不对心地道:“你们兄妹也陪了我这么长时间了。海哥已经回了家,我怎么好意思再绊着你?你也早些回去吧,日后闲了再来我家里玩。”顿了顿,又道,“今日多谢你开解我了,若是日后你也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不好对旁人说的,只管来找我。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为你分忧的。”
海棠笑笑:“那我就先向你道谢了。”
她冲金嘉树行了一礼,便要往两家紧挨着的那处墙根的方向走。金嘉树忽然叫住了她:“海妹妹……方才我与海哥都谈起了将来的事,不知道你……你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打算呢?”
海棠回过头,眨了眨眼:“我的打算?你是指哪方面?”
金嘉树有些吞吞吐吐的:“海妹妹已经及笄,海爷爷和海奶奶想必……也在讨论你的婚事了吧?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我……我也认得不少长安的青年才俊……”
海棠笑了:“这个就不用金大哥操心啦。我还不急着嫁人。如今我日子过得好好的,才不想离开家呢。况且我爷爷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回老家去了,我要是嫁在了长安,将来岂不是要与亲人分隔千里?因为这个,爷爷和阿奶至今还没有替我相看。相熟的亲友们也没有提起这个。难道金大哥没听麻嬷嬷提过?”
金嘉树自己心虚,怎么敢光明正大地找麻尚仪打听?他支支唔唔地,海棠一时间猜不出他想说什么,只知道他必然有自己的想法,可如今时间真的很晚了。海礁已经回了家,晚饭马上就要开始了,她不能让家里人发现自己不在屋里,便果断地开口说:“金大哥,若你没事,我就先走了。阿奶说不定已经发现我失踪了呢,拖得久了,回头我不好交代。”
金嘉树顿时不敢再留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如同一朵黑云般,又轻轻飘上了墙头,转瞬间消失在墙的另一边。
不一会儿,海家那边传来了丫头来唤海棠去正院用饭的说话声,随即海家后院的灯光便昏暗下去,大约只留下了檐下挂着的一盏灯笼。金嘉树听着邻家的动静,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便又重新振作起来。
他要做的事还多着呢,旁的不必着急,慢慢来吧……
他先回屋去用热水洗了手脸,用了鸡汤面,便去前院找了林侍卫。
他问林侍卫:“林叔,今年你是不是还要往郧阳府去?自打去岁夏天以来,你已经有一年多没去了吧?”
林侍卫点头:“我预备着入冬前往郧阳去一趟。那边的情况一直很平静,金梧已经被那家屠户拿捏住了,连出门都难,出不了岔子。你只管安心。”
金嘉树心想,自己向来都很安心,最不放心金梧的从来都不是自己。不过这话他当然不会当面对林侍卫说,只道:“能请你今年提前过去么?我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就怕郧阳府会生出变化来。金梧可不是会乖乖认命的性子。他若有活路,自然不会生事。可要是那家屠户把他逼上了绝路,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觉得……你要是去那儿找到他,能把他带回长安来也好。等他回来,我给他寻个地方安置,让他隐姓埋名活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也就不怕他会出什么夭蛾子了。”
林侍卫面露犹豫之色。这跟上头的指令可不太一样……
“哥儿可是发现了什么?”麻尚仪不知几时来到了林侍卫房间外头,正好将金嘉树的话听了个齐全,“莫非是海家哥儿听说了什么消息,方才告诉你了?”
金嘉树忙道:“海哥没说什么,是我自己想到的。”他顿了一顿,“如今京中局势不明,孙阁老一直拦着皇上下旨册立八皇子为储,好象生怕八皇子成了储君,将来就会对孙家不利似的。他如今已是穷途末路,指不定会狗急跳墙,想出些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来打击许娘娘与八皇子。遵化州老家那边的人都有几位嬷嬷、公公盯着,出不了岔子,蜀中那头也有人监视,唯有郧阳府,我们平日里很少关注,一年只去一回。
“万一孙家找到金梧,私下把人带走,教唆他进京在人前胡说八道,我们未能及时察觉,叫金家得逞,岂不是麻烦了?要知道,早在我父亲出事那年,孙家便已经跟金家二房接触过了,他们是知道金家二房底细的。前些年他们也没少往长安派探子,万一有人打听到金梧的下落,找上门去……他如今日子过得不顺,兴许对我们家正怀恨在心呢!咱们得早作防备才好。”
麻尚仪与林侍卫闻言,齐齐皱起了眉头,互相对视了一眼,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