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妙彤纤瘦的脊背轻轻颤动,像是在哭泣。
季绍霆父母的忌辰,她作为季太太,竟然并不知情,而阮妙彤却被他搂着,哭得悲怆淋漓。
翩翩苦笑。
她越来越觉得,其实季绍霆和她才是真正的夫妻。
……
翩翩手捧一束白菊,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了很久鲫。
她还没想好走上前应该说什么。
季绍霆至今未曾提及季仲谋夫妇过世的原因,如果真的和爸爸沾上关系……她该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
她还能开口称呼那墓碑底下的人一声“爸爸妈妈”么。
面色平静的男人终于感受到背后诡异的目光,下意识回头。
阮妙彤泪眼朦胧,也跟着他回头望去——
“翩翩?”她似乎非常惊异。
翩翩心下了然。
她又来了不该来的地方,出现再她本不该出现的场合。
季绍霆既然未曾和她提起一句半句,就是根本不认为她有出现的必要,更何况……他有温柔善解人意的阮小姐陪伴她。
她顾翩翩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挂名妻子罢了。
阮妙彤表现得非常惊讶,一时间连眼泪都不流了。
然而季绍霆的眸色如常,平静无波,似乎并没有很惊讶她出现在这里,没有欣喜,也没有排斥。
翩翩笑了笑,主动开口,“我也是刚刚知道,我既然听说了,为人儿媳,便不能不来。”
就算不为了季绍霆,她从小所受的家教,也没办法让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不管不问。
翩翩将手中的白菊在墓碑前搁下,站直鞠了三个躬。
山顶上凉风习习,翩翩也未曾料到,只如常穿着单薄的裙装,此时被风吹得瑟缩了一下,打了个寒颤。
阮妙彤刚开始可能是因为真的惊讶,脸上呈现出一点尴尬,后来渐渐平复,发现翩翩似乎也冷,忙欲褪.下自己身上的黑色风衣。
男人不动声色地摁住她的肩膀,不许她将风衣褪.下,语气淡淡的,“穿着吧,你现在不再是一个人。”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的……诡异?
翩翩下意识地盯着阮妙彤的小腹。
季绍霆轻轻握住翩翩的手腕,她的手的确很凉,“车上还有衣服,你等等。”
翩翩却拉住他,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不冷。”
她是笑着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心里的难以抑制的泪水。
阮妙彤看样子是怀孕了?所以她受不得一点点风?
那么她呢……
季绍霆平日里似乎多么紧张她,怕她受凉受寒,她不穿鞋子,或者穿得稍微单薄一些,都要被他狠狠训斥一顿。
可现在阮小姐在这里,阮小姐冷,她便不冷了。
阮小姐身子柔弱,她就莫名变得强壮了。
阮小姐穿了他的衣服,她就只能冻着了。
她一直以为的温存和怜惜,在阮小姐面前,都变得次要,再次要。
阮妙彤也笑了笑,娇颜之上的神色与平时的确不同。
她下意识地轻抚自己的小腹。
翩翩问道,“你有宝宝了吗?”
不是才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命都差点没了,几乎成了植物人。
这才不过一两个月,竟然又成了一名健康的妈妈。
翩翩心里觉得,这有点可笑呢。
阮妙彤微笑,语气温柔,“是呢,我自己也没料到,前两日才刚发现的,还不足月呢。”
翩翩还未来得及开口恭喜,季绍霆忽然道,“山上风大,你又是孕妇,回车上吧。”
……
季绍霆亲自驱车,翩翩和阮妙彤都坐在后面。
阮妙彤上车便拿起保温壶倒了一杯热水来喝。
不知她是不是第一次怀孕,总之能够看出来,她真的很重视这个孩子。
翩翩笑了笑,望向窗外,不动声色地问道,“阮小姐,你都怀孕了,为什么裴少竟不肯多花点时间陪你。”
阮妙彤脸色微变。
翩翩在心里冷笑。
有时候真不知是她更可悲,还是阮妙彤更可悲。
季绍霆心系旁人,可好歹在外头显得洁身自好一些,而裴曜臣还算是娱乐圈中人,天天各种桃色绯闻不断,今天和某群嫩模游艇出海,明天睡了某位大牌明星,后天某位小天后又因为流了他的孩子,悲愤得跳楼相逼。
阮妙彤似乎万千宠爱在一身,可却选了这么一个男人。
如此说来,好像阮妙彤比她还可怜些。
翩翩说了那样一句话之后,车内的气氛明显就变得不大好。
……
车子在一套金色的洋房前停下,这不是阮妙彤的公寓,看起来
该是裴曜臣在江城的某处房产。
阮妙彤下车,道了声再见,没多说别的。
季绍霆也始终沉默。
……
车子往季宅的方向驶去。
等待红灯的时候,坐在前面开车的男人才将正在充电的手机拔下来,拇指摁了一下home键,平淡的声音悠然响起,“你给我打电话了?是因为找不到我,所以才去墓园找我?”
翩翩仍然盯着窗外。
她坐车的时候近乎执着的喜欢盯着车窗外面,心情不好的时候尤甚。
她许久才开口反问,“这么重要的日子,为什么甚至懒得告诉我?”
后视镜里,男人的眸色暗沉,“你若是有心,清明时一起去扫墓就行了。”
翩翩垂下眸子,低着头把玩自己的手指。
他的意思很明确。
她是季太太,出于社会要求,她的确应该去给过世多年且素未谋面的公公婆婆扫墓。
但是只要随着众人,在清明节的时候一起去走个过场便算完成任务。
至于忌日这样的日子,只要他这个亲生儿子,以及真正有很深厚感情的阮小姐,同去便是了。
翩翩不想再继续这个讽刺至极的话题。
“我找你,的确是有要紧的事情。我今天回了趟顾宅,和俞亭吵了一架,因为她把我爸爸的东西都叫人丢出去,估计我的东西更是丢得一干二净了,她要把我家的房子变成她自己的,真是可笑,只要我顾翩翩在这里一日,就绝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的语气非常愤懑。
季绍霆却觉得有些可笑,半是玩笑的态度,“这就是你所谓的要紧事?一栋老房子而已,你爸爸未必在意,”略一停顿,继续道,“小朋友,你好歹是江城首富的小闺女,怎么会小家子气到这种程度。”
翩翩有些急了,“你明知道这不是房子价值的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是我爸爸的家产,凭什么被莫名其妙的女人夺走。”
前面的男人听见她的话,竟然忍不住轻笑出声。
“所以,翩翩小朋友,你需要我做什么?”
女孩面色凝重,一本正经,“你是我老公,是我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俞亭明摆着欺负我年幼,无权无势,又没有社会地位,才敢如此胆大妄为,我当然需要你帮我将她赶出我家,我不能忍受对我爸爸怀有二心的女人住在我家里。”
季绍霆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拿起手机解锁,看上去像是要拨电话的意思。
可他忽然蹙眉,长指复又将手机关上,随手丢在一旁。
他语气平平,“你与你继母之间的事,我不方便插手,你要是非要赶她走,你自己也可以做到。”
翩翩本来就郁闷得半死,此时几乎要被他看笑话而且袖手旁观的态度气炸了。
她被人欺负,季绍霆几乎都是毫不犹豫地为她出头,护她于羽翼之下。
无论是同宿舍的女生,抑或是齐娉婷、乔薇,甚至是季老太太,他都会毫无疑问地站在她这边。
然而换作是俞亭,他的态度如此敷衍。
上次她差点被下不孕药,季绍霆也是无动于衷的反应,当时她没有开口。可这一回,她分明亲口拜托他了,可他竟然还是这种态度。
如此,他和俞亭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还不是再明显不过了么。
“不方便插手?”女孩呵呵笑了两声,“季先生不方便插手,恐怕并非因为姓俞的勉强算我半个继母吧,说到底,你还不是不想得罪她,毕竟,你和她之间……有那么多那么多令人不齿的勾.当!你让我不禁怀疑,俞亭所做的一切,全都出于你的命令,你与她是长期友好的合作关系,所以就算她给我下药,你也不会因此动怒?”
她既然在清醒的状态下,在他面前直接说出了这番话,自然已经做好了各种糟糕的准备。
季绍霆果然面露不悦,语气严厉了几分,“顾翩翩,你长到快二十岁,连‘有事相求时要好好说话的’道理都不明白?”
翩翩冷笑,反正他不肯帮忙,好好说话与不好好说话又有什么分别?!
……
小女孩倔着一张小脸盯着窗外,男人也沉默地开车。
顾翩翩最近大病小病不断,虚弱的很,前几日才刚刚发过高烧,季绍霆一点也不想与她冲突,可是这个小作货老是招惹他,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
翩翩才觉得自己郁闷死了。
从墓园回来,季绍霆很是敷衍地把她送回季宅,他人甚至没下车,车子就这么直接开走了。
而且之后的好多日,季绍霆都不怎么搭理她。
好像是她犯了什么愚蠢而不可饶恕的错误似的。
……
自那日,阮妙彤在车上被顾翩翩冷嘲热讽了几句之后,她渐渐觉得翩翩对她的成
见正日趋加深。
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她希望自己和季绍霆的太太,是朋友的关系。
因此翩翩陆续收到许多阮妙彤发来解释的简讯。
无非就是解释那日她与季绍霆去墓园,只是多年来的习惯而已。
阮妙彤说,她年幼时被季绍霆的父母助养,虽然他们很快就因为意外而去世,可她心里一直非常的感激,而且季伯伯虽然已不在人世,可助养她供给她生活和学业的费用却仍按月入账,直到她十八岁成年为止。
她耐心地解释了很多,翩翩也渐渐开始反省自己那日的想法过于偏激。
她毕竟是后来者,不能要求季绍霆摒弃所有旧日的“习惯”。
……
翩翩隔了大半日才给阮妙彤回了一个电话,客气地关心她肚子里宝宝的情况。
谁知阮妙彤道,“绍霆刚好来找曜臣,翩翩,你若是有空的话,不如也来陪我聊聊天吧。”
季绍霆如此“巧合”的在裴曜臣家中,阮妙彤又这么热情,翩翩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这一去,才知道她有多么重视这个孩子。
家中已经开始准备婴儿房,各种款式的婴儿小衣服堆满了半个柜子。
裴曜臣似乎也挺紧张,就连顾翩翩与她聊天时,都寸步不离地跟着。
阮妙彤知道她不久前才掉了一个孩子,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兴奋太不考虑她的感受了,斟酌道,“翩翩,你和我不同,你还太小了,这么早生孩子太辛苦,你别着急,你和绍霆,早晚会有孩子的。”
翩翩还未来得及客气,阮妙彤却似乎忽然踩空了脚步,从二楼的楼梯口狼狈地滚下一楼——
事情发生的太快,翩翩吓得眼睛都瞪大了,还没反应过来,重重摔落在地的女人身下已经淌出巨大的一滩血。
季绍霆似乎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刚挂断,推门而入,便看见这么一幕。
阮妙彤浑身的血,脸色惨白如鬼魅,她奄奄一息,绝望地质问,“翩翩,你为什么……”
---题外话---阮小姐流产了,翩翩成了推她落楼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