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一开始听见医院两个字是茫然的，懵懵地被楚易拉着出了门。
她渐渐定了神，这才大致猜到楚易所谓的PlanB。
既然能和医院扯上关系……
她忽然停住脚步，双脚合拢站定，怎么也不肯动了。
楚易狐疑地回头看她，“怎么了？”
女孩的表情木木的萌萌的，她微微张口，小手还抚着自己的小腹，喃喃地道，“不行，我不去医院，孩子我要生下来的……纵然要离婚，可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冒险……髹”
楚易觉得时间真的很赶，根本就来不及同她解释，拉着她的胳膊想带她先上车。
可翩翩有些轻微地挣扎起来，抵死也不肯走了。
“我的小姑奶奶，咱们先上车啊，你别着急，上车之后我慢慢同你讲。”
翩翩被他哄着迅速上车，车子瞬间就疾驰出去——
她仍是心慌得厉害，下意识地摇了摇楚易的胳膊，小脸紧紧绷着，语气也相当严肃，“我是认真的，这个宝宝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不会轻易把它拿掉的。我要把它生下来，自己带大它……”
楚易觉得她现在的模样，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挺像孩子的妈。
他莞尔，“姑奶奶，我不是让你真去打胎，唉……你就信我吧。你既不想诉讼，这就是我的PlanB了，经过这一遭，估计季绍霆会同意离婚，你放宽心。”
翩翩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阵，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出了大概，只是还不敢肯定。
这样……真的能顺利离婚么，她持将信将疑的态度。
楚易心道她就是只聪明的小狐狸，根本不需要和她讲得太明白，她心里一定能猜得差不多。
她看起来神色明显慌张，楚易觉得有必要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他忽道，“其实我有一事不解。”
“啊，什么事啊？”
楚易笑容狡黠，“我挺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来找我帮忙？离婚毕竟是大事，你可以向你爸爸求助，还有你弟弟，甚至宋寅成……这些人应该都会无条件帮你吧，你为什么会想到我？我也不觉得你是多么欣赏哥……”
翩翩原本心乱如麻，被他这种话一逗，简直要逗乐了。
她转了转眼珠，坦白地道，“我爸爸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帮我处理这种烦心事，至于翩淮……他年纪还小，很多事他未必懂，何况现在他逐步接手顾氏，顾氏一大摊的生意等着他处理。至于宋寅成……他现在自己带女儿，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我不希望打扰他，更不希望把他牵扯进我离婚这件事情来，何况他和我的关系，江城内有许多圈内人知情，一旦八卦声起，对我很不利。”
楚易“嗯”了一声，倒没说别的。
其实即便他不问，心里也是有数的。
顾翩翩不是没人可求，只是在排除了那些她不想伤害的人之后……就只剩下他，如此罢了。
……
季绍霆找到顾翩翩时，面容毫无血色的小女人正躺在某间女子医院的独立病房中。
男人阴鸷暴戾的目光死死盯着她身上浅蓝色的病号服，以及她捂着小腹的小白手，甚至是她苍白的嘴唇……
内心，仿佛有一道原本坚如铁石的城墙被这个看似娇弱的小女人彻底击溃。
男人内心的绝望甚至难以再用冷漠的表情加以掩饰，痛苦和绝望在这一刻竟全都呈现在脸上——
“宝……宝宝呢？”
他声色沙哑，语调曲折可怕。
翩翩在这一瞬怕到了极点。
她不是没见过季绍霆失态的时候，
可即便是她与他大肆争吵，甚至对他提出离婚的要求时，他也不过就是暴怒，至多也就怒极反笑。
可是他现在的模样……仿佛真的痛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般。
结婚三年，她以为见过这男人的喜怒哀乐，所有情绪，可却的确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面色苍白的小女人有些怯怯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将脑袋垂了下去，一言不发。
他忽然大力捏住她瘦弱的肩膀，怒吼，“说话！宝宝呢？！”
翩翩通红的眼睛……弯弯的睫毛不住地颤抖。
突然，豆大的泪珠儿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落在她腮边，甚至是被褥上——
她的语调又低又悲，“你……你明明知道的，何必问呢？”
……
翩翩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实在太可怕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会被他活活打死吧。
……
翩翩被他的大手扼住了脖子，她看见了他猩红的双眼，突然怕极了。
她想起了乔薇，想起了被他残酷对待的那些女人。
只要做了在他眼中不可饶恕的事情，下场都会特别的悲惨。
翩翩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害怕。
她难以抑制地小声哭了出来——
季绍霆掐着她细细的脖子，却还没有施力，他沉声质问，“谁允许你这么做的？！谁允许你做这样残忍的事情！顾翩翩，你——丧心病狂！”
翩翩垂着眸子，不敢看他，只能小声啜泣着。
她原以为，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无论他是何种反应，她都是能够承受的。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害怕得瑟瑟发抖。
她更怕他一时怒极，打她不要紧，最怕他会伤到……
……
“回答我，顾翩翩！”
他又是暴怒的吼声，翩翩吓得哭得急促，“疼，你弄疼我了……”
季绍霆瞳孔中满是疼痛的颜色，听见她呼痛，狠狠抽了一下，骤然松了扼着她脖子的手，却是嘲讽地反问，“你还知道疼么？”
翩翩拼命地掉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
半个小时之前。
翩翩在护士的安排下换了病号服，在医院不算宽敞的病床上躺下。
楚易见她小脸白里透红，便玩笑道，“你还是拿粉出来补补吧，这脸红彤彤的，咱演戏也得走心啊，演得像一点才好。”
她是真的心慌，便真的取了粉饼，在脸颊上扑了点粉，遮掩掉腮边自然的红晕。
唇上是真的没有血色，出门着急，本就没有擦唇膏。
楚易道，“那你酝酿一下情绪的吧，我把事情和你都梳理过了，剩下的细节部分，你尽力吧，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池。”
她很紧张，突然问他，“怎么办啊，楚易，我有点怕……季绍霆一定会非常生气，会想杀人的，昨晚我为了哄他把信号屏蔽器关了，我答应他我会重新考虑，但是……他一定会震怒了。如果他真的掏出一把枪打死我，可怎么办……”
楚易骂她傻，“别胡说了，怎么可能，你平复一下啊，我先走了，我就在车上等你，你随时和我联系。”
……
她本以为季绍霆得知她私自拿掉了孩子，暴怒之后一定会做出一些很可怕的事情，比如打她，或者更严重的。
可是他没有。
她也想过也许季绍霆会如楚易他的PlanB中所计划的那样，因此对她彻底绝望，也对这段走到尽头的婚姻无望，认为没有必要再勉强下去，当场同意离婚，然后让她净身出户。
可是他也没有。
……
季绍霆的脸色十分可怕，但翩翩能够感觉到，他似乎在努力压制着什么。
良久，他在虚弱的女人面前站立良久，一动不动。
最终他只将自己身上的风衣褪下，披在她肩头，长臂从她身下探入，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出医院——
……
翩翩战战兢兢地被他抱回车上，直至抱回家中。
……
回到季宅，季绍霆仍旧一言不发，径直将她抱回主卧，安顿她在床上躺好。
姜姨许是提早便接到通知，此时正准备红枣粥、党参鸡汤、清炖鲤鱼之类的食物给她进补。
太太未经先生同意，擅自去把宝宝给打掉了，全家上下都极为震惊。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
先生的脸色那样糟糕，整栋宅子仿佛都因此笼罩在极低的气压之下。
季绍霆一直那样沉默，翩翩的心却没有因此好过一些。
他似乎要离开卧室，翩翩忍不住唤了他一声，“宝宝已经没有了，我们彼此之间……再没有任何牵扯，不如，真的分开吧。这样互相折磨，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