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方蒙蒙亮,萧千月便醒了。
她睡得并不安稳,她梦到了城墙上那位任先生,梦到了白日里遇到的朱太守,还梦到了远方的爹爹娘亲,梦到了姐姐。
霍然睁眼的时候,满目的萧瑟让她愣了一会儿。
可很快,她感觉到均匀的呼吸喷洒在额头上,微微抬眸时,便瞧见了乔地义俊朗的面庞。
思绪回笼,萧千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处北境旷野。
她扭过头去,乔伯神色平静地坐在对面,冲她温和一笑。
萧千月心头骤暖,担心打搅乔地义休息,便乖乖不动了。
乔地义没有睡太久,头发丝撩过他下巴的时候,他便醒了。
见乔地义有了动静,萧千月急忙就起身了。
休整了一夜,大家的状态都好了很多,乔地义伸了伸发麻的手脚,很快便精神百倍地站起身来。
三人重新上马,迎着北风再次出发!
一个时辰后,一片光秃秃的白桦林映入眼帘,而武定河蜿蜒着,正是从这片白桦林中延伸而出。
三人默契地勒了马,彼此对视一眼,都放慢了脚步。
在白桦林入口处,三人下马步行。
乔伯走在最前面,沿着武定河的方向,带着乔地义和萧千月在白桦林中无声穿梭。
这一次,入林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便听到了若有似无的说话声!
乔伯当即扭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三人借着树干和灌丛的掩护近乎贴地而行。
很快,人声渐渐清晰,似乎是从河对面传来的。
乔伯停下了脚步,寻了一处密集的灌丛趴下,乔地义和萧千月赶紧有样学样。
这时候,对面的声音忽然高亢了起来。
“那又怎样!”
声音的主人听着年纪不大,应该是个青年。
“少将军,声音轻些。”一旁有人赶紧劝道。
少将军?
这个称呼如此特殊,乔地义眸光微闪,对面人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与武定城隔河相望的是北国交城,亦是北国国门。
坐镇交城的将军是乔忠国的老对手,北国镇国大将军莫千岱。
当年乔忠国攻打北国,一路势如破竹,其余人在乔忠国手底下根本就不够看,唯一能够稍加阻拦的,也只有莫千岱了。
但他也不过是且战且退,暂缓了乔忠国的脚步罢了。
此番北行,交城的情况乔忠国也摸得差不多了,正是莫千岱镇守在此。
对面方才说“少将军”,能被这般称呼的,也就只有莫千岱的两个儿子了。
不过莫千岱大儿子莫永林年纪要大些,二儿子莫永声倒是年轻,刚及弱冠。
若真是莫永声鬼鬼祟祟守在此处,想来疫源八九不离十就在这里了!
“轻什么轻!爹也真是的,派我守在这里做甚!两个月的时间,一只鸟都没瞧见!”
“现在倒好,还送个祖宗来!老子......我瞧见他那副白面阴柔的模样就恶心得慌!”
“少将军!”
一旁的人听到这两句,好似有些慌了,连带着声音也高了些。
“哦?看来少将军对本王颇为不满啊?”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徐不缓。
乔地义听到这个声音,忽而浑身一颤,将手底下的枯草都攥紧了。
乔伯猛地回过头来,眼睛也瞪圆了,与乔地义对视了一眼。
乔地义缓缓呼出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沈元白!
这绝对就是沈元白的声音!
“呵,末将怎敢对王爷心存不满?只是这两个月来,此处人迹罕至,末将觉得守在这里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声音的主人虽然这般说着,但言语间的高傲与不屑毫不掩藏。
沈元白似乎并不在意,声音清冷依旧。
“莫将军令少将军守在此处,其中可大有深意,少将军可别辜负了莫将军的一片良苦用心。”
这句带着说教意味的话无疑点燃了暴脾气的少将军。
他冷笑一声,“父帅传信来,赞王爷慧心巧思、足智多谋,既然王爷这般了解末将父帅的良苦用心,不妨说来听听。毕竟我等在此地苦熬了两个月,正觉烦躁不安呢。”
“而且,末将实在不明白,王爷为何要自请来此处呢?您若不来,也许我等已经被父帅召回了。”
这话阴阳怪气,很显然怨气颇重,这是嫌沈元白多事,害他们无法回城了。
四周人沉默地低着头,不敢掺和其中。
沈元白闻言轻笑一声,意味难明。
“少将军谬赞了,王上派本王来到交城,虽说是从旁协助,但莫将军德高望重、胸有沟壑,哪里要本王来班门弄斧。”
“如今莫将军想出了以疫除雍的利策,本王自然要来见识一番。”
“至于莫将军让少将军守在此处,想来是防备雍朝人反应过来,前来破坏疫源。”
“且雍朝如今高度戒备,武定城内情况我等探知不得,莫将军该是希望少将军能活捉来人,一探武定虚实吧。”
乔地义闻言和身旁的萧千月对视一眼,二人眉宇间同生郁忿。
听沈元白这话的意思,这疫疾果然是北贼放的,而且正是莫千岱的手笔!
沈元白言语间谦逊无比,似乎颇为客气,然而那少将军却并不买账。
“武定城那些蠢东西如今该是死绝了,有什么好探的,他们若是能反应过来,还需我等在此处候两月不成?”
“少将军,雍朝到底势盛,可不能小看了对方,本王来之前可是听莫将军说了,乔忠国正往北境驰援而来。”
沈元白轻飘飘劝了一句。
那少将军冷笑出声,忍不住讥讽道:
“听王爷话里的意思,对乔忠国那个狗贼倒是颇为推崇啊?到底是生在雍朝、长在雍朝,呵,王爷您可别胳膊肘往外拐。”
“无论如何,末将今日自会传信父帅请求回城,王爷若舍不得走,便长长久久守在此处吧!”
脚步声渐远,想来是那少将军暂离了。
乔地义听到这里眉宇沉沉,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对面已经毫无声息,他才朝乔伯打了个手势。
三人小心翼翼退走,确保彻底远离了对方的视线。
这时候萧千月再也忍不住心中恨意,她柳眉倒竖,冷声道:
“北国贼子丧尽天良!这个狗屁的少将军,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乔地义沉着脸点了头,望了望天色,带着杀气低声说道:
“月黑风高——杀人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