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冬月的腊八将至。
这在宫里也算是个大日子,按旧例,太子、南江王他们都得在宫里侍奉帝后二人一同用膳。
他也逮到了个堂堂正正的机会去见君婠。
当然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没那个本事去和君婠拉拉扯扯。
晚上的宫宴结束后,君婠一脸疲惫的回到自己的寝宫,却见本该回宫的晏珽宗正大摇大摆地立在她的寝宫回廊之下,左手边还扣着一个端着食盒的小太监,君婠大约记起那小太监叫小余子,平日里也是个十分又安分又手脚勤快的,因此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她唤了声:“小余子?”
小余子唉了声,两手捧着食盒,脑袋就重重给她磕了下去:“奴才误了殿下的事,奴才该死。”
君婠凉凉地扫了晏珽宗一眼,又把视线转到小余子的身上:“你这是怎么了、开罪了五王爷?”
小余子颤颤巍巍地说:“因殿下今晚宴上的吩咐,说叫人把这盅殿下尝了还不错的腊八粥送去给您陶家的外祖母和舅母吃,白公公就抬举奴才,把这差事给了奴才去办,谁成想奴才自己不中用,走路上不长眼睛冲撞了五王爷,所以、所以……”
帝姬无奈叹了口气,道:“五王爷不是那么不能容人的主,今儿又是个好日子,不宜见什么打杀之事,你且回去休息了吧,这羹汤也凉了,你自拿去吃吧。”
小余子悄悄抬眼看了眼晏珽宗,神色还十分惧怕,并不敢立即起身。
君婠放重了语气又说:“本宫说了,这不关你的事情,回去休息了吧。”
小余子随即重重再叩首,连道谢殿下大恩,连忙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儿。
她复又屏退左右,直到只剩下自己和眼里蕴着可怕怒气的晏珽宗四目相对。
“你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还特跑来我这里找我的奴才立规矩?”
君婠的心情不好,话一出口便是浓浓火药味,气得晏珽宗眉心直跳。
他是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她如今竟然会这么对他!
是啊,她是高高在上如隔云端的尊贵美人,像一尊安静地不可亵渎的佛那般仁慈心善,对谁都怀着那样悲悯的一颗心,可是唯独不愿意再施舍给他同样的一点点的爱意。
晏珽宗从来就知道,圣懿帝姬在哪里的名声都是极好的。
莫说宫里的宫婢太监们如何盛赞帝姬娘娘的宽容和心慈,朝臣们如何拜服殿下的才德,就是从小陪她长大的那些帝姬的伴读和太傅太师们,也没人受过一点点帝姬骄奢的脾气。
“听说殿下今日的胃口不错,故为兄也特来讨要一碗腊八粥,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绝味。”
晏珽宗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关节处,皮笑肉不笑地道。
婠婠知道,他脾气不好憋着怒气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做这个小动作。
今日是腊八,宫里各位主子们的赏赐都算不少。
皇帝要赏赐朝臣命官们,皇后要赏赐那些诰命王妃郡王妃,太子呢,则要赏赐那些和他走动的近的年轻仕官们——也就是暂时还入不了皇帝的眼、但将来绝对算得上是潜力股的那些人。
帝姬自然也赏了不少东西给她的玩伴们。
她昨夜来了兴致,特去提前熬了两锅腊八粥,今早起来,一锅里的盛了去献给宫里的帝后和宫外的太子。
还有一大锅则拿去给了她六宫的庶母们和皇帝的其他庶子,算给他们讨了个好彩头。
至于其他的八宝吉祥东西,也给宫外的各府千金、她的堂姐妹们送了不少。
可是这一天唯独晏珽宗没收到她任何一样东西。
甚至在今天晚上他特意来找她的时候,还意外撞见她托人去给陶霖知那个草包货送粥食——所谓送给她外祖母和舅母尝尝,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她唯独没有想到他。
晏珽宗的情绪就一下由落寞飙升至暴怒。
气到他心尖发颤。
“五王爷府上不缺名厨,恐怕手艺也不输宫里御膳房的厨子们,天寒,宫门也快下匙了,五哥快回吧。”
冬月里的寒天,他在这冷夜里立了许久,只等她回来想要质问她来发泄自己的委屈,不成想自己满腹的不甘和愤懑,在她眼里依旧如一个不值得一提的笑话。
*
君婠被他拉进了寝殿之内,镶嵌着金丝的木门被他砰的一声关上,吓得婠婠浑身颤抖了下。
一顿天旋地转之后,她便被他推到了寝殿里的那张大床上。
室内烧着昂贵的炭火,分明是暖意融融犹如春日一般,可他身上的冷气却紧紧将她裹挟着,让她施展不开手脚,僵硬非常。
“晏珽宗,你敢这样对我?”
从来都被人轻拿轻放当作宝物一般的帝姬,人生中少见的狼狈也都是因为他。
她从未被人这样粗鲁对待过——不过往后她才知道,和别的事情比起来,仅仅是被他推到床上已经算得上足够温柔了。
晏珽宗冷笑了声,从她梳妆台上摸到了那个收着陶霖知送到诗词书画的木匣子,当着她的面打开,一张张翻阅过去。
“婠婠,你喜欢他?”
他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和压抑着的崩溃怒火。
君婠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鹅黄帐幔,心累到几乎没有了和他争辩的力气。
“他是我父母兄长亲自为我挑选的夫婿,我为何不喜欢?”
可惜婠婠失算了,她那时还不知道一个男人吃起醋来会有多危险。
过去她对晏珽宗不冷不热甚至时常没个好脸色,晏珽宗或许还愿意纵容着她胡闹,就像在惯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想,一时之间她难以接受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五哥哥一下对她有了别的不该有的情愫,她会朝他发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也是应该的。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在他眼皮底下和别的男人这样“情深意重”地甜蜜着,还收下那草包写给她的草包情书,甚至回赠他糕点吃食。
他对她那样好、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又何时给过他这些呢?
前月里她绣了两个团龙纹的花样,改作了两个荷包送给皇帝和太子,也不曾见她把他放在心上。
倘若她对他能有这样两分的心思,他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殿内的烛火只点了一半,婠婠的容颜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下更加温婉清绝。
他不愿和她多聊起关于别的男人的事情,那些事听了让他的心都在滴血,只是随手一扬,已装满了半个木匣子的字条就被他准确无误地扔进了炭盆里,不消片刻便化为一片灰烬。
而后两人争执一通,更是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