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方瑶在国子学中又狠狠拒绝了他伸过来的咸猪蹄子,刘亨心中陡生恶意。
他带着几个小跟班偷偷跑去了方瑶的婢女萍儿跟前,抢走了萍儿手中护着的包裹。
那包裹里装着方瑶在国子学读书时候日常用到的一些东西,诸如备用的衣裳和一些文具吃食。
抢来那个包裹后,刘亨当着众人的面将它打开,然后从自己袖口里掏出一个月事带塞进去,向自己的小跟班们当众展示了一番:
“你们看这是什么!你们看我发现了方瑶带着什么东西!”
跟班们兴奋地欢呼道:“这不是女人用的月事带嘛!”
刘亨恶毒地笑道:“方瑶不是才七岁么!怎么就用上月事带了,你们说为什么啊?”
小跟班们面面相觑,不知为何。
刘亨给出了答案:“因为她就是个骚货,她现在就长奶子了,你们懂吗?马上她就能嫁人生孩子了!女人来了月事之后都会生孩子的,马上方瑶也要不知生下谁的私孩子……”
几个小跟班立马又是一阵轰然大笑,纷纷说“小皇叔”说的太对了,没想到方瑶私下竟然是这种人。
虽然国子学里的博士们很快来赶走了他们,也冷着脸呵斥了这些人,安慰了瑶瑶一番。
但瑶瑶的神经还是一瞬间崩溃了。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母亲带着她在酒楼茶馆里讨生活,她就曾看到过这样许许多多充满着微妙恶意的眼神。
她害怕,真的很害怕……
她想要离开这里。
博士们的安抚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
哪怕没有人再当面提起这些事情,可是国子学里私下的流言蜚语还是一瞬间充斥满萦,浓浓地包围着她。
不怕别人当面议论,怕只怕这种暗流涌动般的异样,无论她走到哪里,都将她包裹了起来。
瑶瑶当然也有许多自己结交到的好朋友,同龄的女孩子们每天都小心地照顾着她的情绪,无奈地向她表示她们也被刘亨用其他的手段戏耍侮辱过。
可是即便是家中的大人找上刘家的家门,忠义侯老侯爷也不过是不痛不痒地倚靠在太师椅上拱手道个歉,说自己这小儿性情顽劣,这些小磨擦只是孩子间的玩闹云云,意思意思也就完了。
但唯一的好消息是,当这些事情闹到大人的层面之后,只要忠义侯老侯爷代儿子道了歉,大人嘴里的孩子间玩闹似的这些流言都会很快消散,没有人再度提起。
而刘亨在消停一段时间之后也开始寻找下一个欺负的对象。
瑶瑶回去之后小声地告诉了母亲,她低声啜泣:
“阿娘,你能不能……我也想……我也想让刘侯爷……”
瑶瑶也希望她的大人可以去找上刘家的大门,得到刘老侯爷的一句赔礼道歉。
她不想被人私下议论做“骚货”。
妙宝乍然听闻此事,心都生生疼碎了。
她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立马带人套车上了刘家,但得到的只是刘家世子夫人的一句“无可奈何”。
刘璀的正妻早已过世,家中庶务交由世子夫人主管。
世子夫人见贺妙宝一个女眷找上门来,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以往那些为了找刘亨算账的人来的时候,都是家中的男人找上门来当面和老侯爷刘璀亲自对峙,刘璀这才会敷衍两下,地说两句不好意思的话。
如今贺妙宝一个女眷过来,因为男女之防,她轻易又见不到刘璀,只能见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对这个小叔子刘亨虽然也厌恶无奈,但他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小叔子,不会为了贺妙宝这个外人和自己的公爹闹了不痛快的。
何况贺妙宝虽然得到皇后喜欢,但她自己还是宗室郡主、先帝亲自指婚的呢。
她实在没有要对贺妙宝多么客气小心的道理。
妙宝见世子夫人压根不想理这件事,她一个妇人上门,又见不到刘璀,只能咬着唇回了家中再想对策。
她在这京中没有族人亲戚,另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就是皇后。
但是皇后……
皇后为了八月里的诸事忙碌,已经不见外命妇了。
贺妙宝再傻也知道这会子不能为了自己家中的琐事叨扰了皇后的心神,否则只会让皇后厌倦了自己。
她一时忍了下来。
这些孩童间的事情,疼在父母的心里虽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但是在外人的眼里,只不过是一句随口的“玩笑打闹”罢了。
她女儿的事情再要紧,其实也要紧不过皇后现在手里要忙的事。
妙宝不敢和皇后说,只好私下和徐侯夫人倾诉了两句。
徐侯夫人大为震惊,对瑶瑶也是心疼不已,小心地和她出了点主意:
“妙宝,你的顾虑自是对的,眼下八月里各国使臣朝贡觐见,光是为了太后一个人的寿辰,皇后娘娘都未必能忙得过来。这会儿确实是不好同娘娘说瑶瑶的事情……”
漪娴握住妙宝的手,
“可是我和你既然是好友,瑶瑶我也是真心疼爱的孩子。不若这般,咱们再暂且忍耐一番,等到九月里这些事情都忙完了,我和你带着瑶瑶一起进宫,咱们和皇后娘娘说起,好不好?我同你一起去说。到时候皇后娘娘有了闲空儿处理这些事了,一定会给瑶瑶一个说法的。”
非亲非故的,徐侯夫人愿意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妙宝心中亦是感激不已。
妙宝哭诉了一番,这才带着瑶瑶回府去了。
但瑶瑶短短数日之间已经不怎么肯进饮食,人都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儿,也不愿意再去国子学里读书了。
这段时日崇清帝姬在宫中一心陪伴太后,也不曾到国子学里继续来听课,所以国子学里发生的事情,竟然还真的没能传到宫里去。
*
用早膳的时辰里,漪娴便缓缓地和丈夫说了起来。
徐侯对这种纨绔无耻子弟素来是深恶痛绝,也不免怒皱了眉。
“这样的事情我竟然丁点都不知道……污言秽语,这小畜生崽子竟然都欺负到女童的身上去了,国子学里都没人管么!”
漪娴叹气,“怎么没人管?国子学里的博士不是已经斥责过了么?可是他们也只能斥责几句,别的还能做什么?流言蜚语,舌头是长在个人的嘴里的,国子学的博士们怎么管?”
徐世守放下手中的筷子,望着妻子,
“你与那贺夫人说的极是,咱们府里虽然平素不掺和别人家的事,但此事非同一般,确实应该帮她。且不说我和方上凛是从前的同袍故交,他还曾与我有过生死之交。这位贺夫人又是你的好友。为了方上凛的女儿,便是得罪这刘侯我也是得罪得起的。
我算是方上凛的兄弟,也担得起这孩子的一句叔父,待到太后的寿辰忙完了,要不然我亲自去刘侯府上跑一趟,看看他刘璀敢不敢见我!我做叔父,去替这侄女讨个公道回来!”
漪娴淡淡地笑了笑,
“如今却是用不上你了,你不是说了么,那方经略使自己也要回来了,正好待人家瑶瑶的父亲立了军功回来,看看刘璀慌不慌!”
徐世守怒意稍平,这便等不及带着皇帝的手诏和令牌等出发走了。
“我现在就去把方上凛带回来!一日都不能多耽误了!届时我还要与他联袂上奏章弹劾这刘家教子无方、治家不严!”
漪娴唇边也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来。
“……父亲回来了,终于有人名正言顺给女儿撑腰了。”
她轻声道。
邱姑一面收拾着碗筷,一面也是笑道:“唉,所以说么,这家里没个主事的男人还是不成,女人呐,这辈子就是这么个苦法儿,身不由己。谁都知道男人靠不住,可是还是得盼着他们能护着自己。”
邱姑试探地又多问了两句:“适才听我们侯爷说,这回那方侯爷是带着战功和战俘回来的,立下汗马功劳,陛下肯定要顾着些功臣的面子,好生斥责刘家一番。”
漪娴低头摸着女儿的小脸儿:“那自然了……妙宝总算能高兴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