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顾瑞霖轻手轻脚的进了院子,瞧到值夜的凝霜,压低了声音问道:“夫人怎么样了?可又醒过?”
凝霜垂首回答:“丑时刚过夫人醒来过一回,喝了一小碗粟米粥,又睡下了。”
顾瑞霖神色不显,往屋里张望一眼,继续问道:“嗯,小公子和康平公子可还好?”
“康平公子晚间来陪了夫人一个多时辰,快到了亥时才回去。小公子很康健,刚刚还醒了一回,这会儿该是睡下了。”
顾瑞霖轻轻点头,示意她开门,进门在外间站了好一会儿,才进了卧房。
江云娘的床幔半敞着,屋里的窗门都紧闭着,屋内还有一丝丝淡淡的血腥味。
顾瑞霖慢慢的靠近床榻,掀开另外一边的幔帘,小心翼翼的坐下。
屋内唯一的烛火放的还远,仅能靠着还未消退的月光,看到江云娘的睡颜。
即使是睡着了,也还微微拧着眉,看起来睡的并不安稳。
顾瑞霖伸手出手轻轻拂过她的眉心,指尖蹭了蹭她的脸颊,自己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了起来,只是今日的笑,不似以往的那般纯粹,带着一丝苦涩。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天色渐亮,已见晨光,顾瑞霖悄悄起身,退远了些十分贪恋的又看了几眼,蹑手蹑脚的挪开罗汉榻上的小桌,圈着腿躺了上去,枕着自己的手臂,调整了姿势目光正好能看到床榻上的江云娘。
江云娘似乎许久没有睡的这样安生,即使身体很不舒坦,依旧不影响她睡的很熟。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日照三竿,顾瑞霖倚在罗汉榻上捧着一本书,看的似乎很入神。
察觉她醒了,立刻放下书,腾起身子朝这边走来。
“醒了,饿了没有?要不要喝水?有没有哪儿不舒坦?再让大夫来请个脉吧?”
江云娘晃了晃神,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迟疑良久才哑着嗓子问:“孩子呢?”
“那胖小子好着呢,刚刚醒来我瞧了,啧~长得像我了!不过也好,男孩子长得好也没什么用处。”
顾瑞霖一边说着,一边壶里倒出半碗水,试了试温度觉得温度刚好合适,才捧到了江云娘面前,一手端着水碗,一手扶起江云娘。
“先喝些水,厨房备了牛乳燕窝粥、粟米饭、核桃酪,也不知你想吃什么,大夫又不让进补太过......生孩子耗损那么大,怎么还不让进补呢?回头我再去问问别的大夫,可别让大夫给糊弄了,错过进补的时候可不好!”
江云娘刚刚醒来,被他这一串一串的话,弄的又有些晕头转向了,迟疑许久没吱声儿,接过水小口小口的喝。
“我让厨房将吃食都端进来,你想吃哪样吃哪样,我陪你一起吃。”
“睡了挺长时间了,肚子肯定饿了,大夫不让进补,那咱们就多吃些。这才一日,怎么瞧着人都瘦了一大圈儿,下巴都尖了。”
顾瑞霖细细打量着江云娘,嘴里唠叨个没完,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瞧着那苍白的小脸又拧起了眉。
刚刚进了屋子的康平,难以置信的瞧着爹娘,脚都忘了迈出去。
不是,他跟爹一起生活了十来年,可从来都不知道他爹还有张墨迹嘴,又酸又臭,还贼没眼色的那种!
没见到娘都不想搭理他吗?
他都怕娘绷不住跟爹发火儿,爹挨骂不要紧,重要的是他娘还坐着月子呢,怎么能生气!
“娘,您可算醒了,我去瞧过弟弟了,睡的可香了!弟弟比念章的弟弟壮实多了,像年画里的胖娃娃。”
秋瑾和凝霜紧跟着康平进了门,从顾瑞霖手中接过水碗,又给江云娘腰后垫上了厚厚的又递了净手的帕子。
顾瑞霖拉着康平退的远远的,生怕碍事惹江云娘嫌弃,跟康平耳语了几句,父子一前一后的出了房门。
顾瑞霖出了房门,江云娘才松了口气,说了半天话,一句也没说到正题上,她最惦记的是昨天的事情,有没有后续,查没查出背后主使啊!
凝霜熬了一夜,眼睛微红,秋瑾神情拘谨,两人利落的替她梳洗完,屋里收拾妥帖,两人对视一眼,跪了下去。
“昨日之事,奴婢们有错,还请夫人责罚。”
“夫人再三叮嘱过,让奴婢们至少有一人不得离开您的身边,但昨日奴婢们......”
江云娘浑身没什么力气,但也明白昨日那产婆和女医是有目的性的将凝霜和秋瑾两人支开,当然她们两人也是不够警惕,是有错的。
但她身边现在就这么三个得力的,若是罚了两个,她这月子还怎么做?
“也不能全怪你们......”
“既然有错,自然是要罚的。”顾瑞霖抱着儿子后面跟着康平,进门就抢下了江云娘的话。
“夫人再三嘱咐,你们都没遵从,让歹人得了机会,就算将你们拖出去打死也是不为过的。”
顾瑞霖阔步走来,凝霜秋瑾两人垂下了脑袋。
顾瑞霖将襁褓递给江云娘,自己大马金刀的坐在江云娘边上,正对两人,康平乖巧的站在顾瑞霖边上,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爷.....”江云娘迟疑了一瞬,原本还担忧自家爷整会处死她们两个,接过孩子的瞬间,顾瑞霖对她笑了笑,她就明白了,她家爷这是要替她施恩,
“你们两个跟在夫人身边,也快一年了,一直都尽心尽力这个爷和夫人都瞧见了。这一次虽说歹人狡猾,但你们也有错处。既然夫人说了不能全怪你们,那这死罪便免了,但罚还是要罚的。”
“一人十军棍,全当警告,自己去领罚。”
“爷......”十军棍!是不是罚的太重了些,她可听说那军棍二十棍就能打当兵的,她们怎么受得住?
顾瑞霖回头瞧了江云娘一眼,又改口道:“待夫人出了月子再去领罚!”
“是!”两人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连忙叩头。
“谢世子爷、谢夫人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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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退出去之后,顾瑞霖才一改严肃的神情,咧嘴笑着道:“做主子的不能面情太软,这次的事情若是都不让她们受些惩罚,往后遇到再大的事情,再把你的话当耳旁风怎么办?”
“我想了想,你这身边人还是缺人手,现在又有了这个小东西,院子里这几个人怎么能照顾的好你们。”
江云娘看着怀里熟睡的小家伙,若有所思,想着该不该问问昨天的事情。
“这事儿我也有错,是我看轻了夫人的判断,疏忽大意了,没保护好夫人,才让夫人遭了罪,受了惊吓,我也给夫人认错。”
“爷......孩子都在呢,别说这些了。”他是个做父亲的,怎么能在孩子面前折了面子。
“不必避讳孩子,孩子终归也要长大,我这做父亲的有责任言传身教。”
顾瑞霖却是毫不避讳,对着康平道:“父亲没保护好你娘和你弟弟,这是父亲的错,父亲认错也必须改正。”
“康平,你也记住,无论什么时候,男人该有男人的担当,错了就是错了,不必遮掩,错了就改,往后万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明白了吗?”
“父亲的教诲,儿子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