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嚷嚷中,他们一行人终于进了城。
城里寂静的可怕,连鸡鸣狗叫声都没有,只有星星点点微弱的烛火还亮着。
县丞直接将一行人接到了县衙,战战兢兢的苦笑着解释道:“还请顾世子海涵,如今我们县上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接待顾世子了。”
“无碍,我们还有些干粮,借宝地借宿一夜,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离开。”
顾瑞霖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四周看了看,这县衙里也真是够穷的,怕是有一两年没修缮过了。
先安置了江云娘,顾瑞霖又被县丞叫了出去,顾瑞霖临出门前,嘱咐凝霜等人他没回屋之前,不许离开江云娘半步。
江云娘来之前,就知道南方连着两年遭受水患,流民遍野的消息。
只是这种场景要比消息里描述的更震撼,更可悲,她只觉自己的那颗心都紧绷着。
她那年从西城入盛京的时候,没有这样的情况,不过路上也遇到过几次危险,好在有那位杨护卫一直守着他们母子,才让顺利从陆路转为水路进了盛京。
这几日的情形,远比那年要凶险的多。
尤其是那些隐在人群里的壮年,个个都是眼露凶光,像是恨不能将人都生吞活剥了的野兽。
世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瑞霖出去半个多时辰,才回来。
回来之后,一直沉默着,并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喝了两碗水,依旧坐在桌边。
江云娘踱步到了他面前,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爷......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顾瑞霖这才抬头,拉下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的确是难事,不过是靖国的难事,是陛下的难事。”
是他和镇北侯府都无能为力的难事!
“南方接连两年洪涝,这你知道。朝廷赈灾也赈了两年,年年都拨了大批的粮食,银子,可这灾却越赈越严重!”
顾瑞霖嘴角上挑带着嘲讽,又有几分无奈。
“陛下前些日子,已经下了旨意,清剿镇压暴民......”
“真是一塌糊涂!”
顾瑞霖的这个‘一塌糊涂’说的也不知是如今的靖国,还是靖国的朝廷,但能听的出,他其中的咬牙切齿。
江云娘知道他的难处,这一路上,他虽亮了刀剑,却并未伤一人。
可见他并没有将这些流民当做暴民,当做敌人。
但如今朝廷局势混浊,镇北侯府又被陛下忌惮着,根本不能卷入这些事情里,若是被那群恶犬追着咬,后果不堪设想!
江云娘说不出什么,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抚住他的脸颊,陪着他一起沉默。
夜里江云娘被他抱在怀里,顾瑞霖却出奇的老实。
顾瑞霖闭着眼,江云娘却知道他根本没睡着。
“爷就真不想,知道那人是谁?”这是这一路上她第二次提起这件事。
她原本想着,她这辈子恐怕也没机会去盛京,不说也就不说了,省的她家这位爷,没事儿总找飞醋吃。
也想过,或许他早就知道,毕竟他要与她成婚,侯府必定会查她的身世。
这一趟要去,她不确定会不会遇到,就想着坦白了,总也有个准备,省的到时候闹了误会。
谁知他家爷,听都听不得这事儿,上回她话都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不想!”
成婚之前提起这事情的时候,他想着等她想提的时候,他再听。
可成婚越久,他就越不想听了!
他不想知道那人是谁,不想知道他们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怕云娘对那人比对他好,怕自己多想又忍不住嫉妒!
万一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云娘到时候记恨他,甚至.....万一真惹恼了,抛下他带着孩子走了,他觉得他会疯!
要说起,考中能攀上高门的,每年就那么几个,猜也不是猜不到,可他不想去猜!
只要那人好好攀着他的高门,莫要来扰他的云娘就好!
“成亲之前,我让人去过西城,有人将你生活过的痕迹抹掉了十之八九,我将另外一点痕迹也抹去了。”
江云娘晃了晃神,想了想,她既然不在,萧景然为了娶珍和郡主,将她的痕迹抹去也是正常的。
“在原州城里给你新立了户,只要你咬定,自小是在原州城长大,就好。”
“你说过的,你现在是江云娘,只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
江云娘拧了拧眉“可是......呜!~”
又是这样!
讨不讨厌!
不想听就堵人嘴是吧!
“呼......今日是在别人家中,不方便,暂且饶了你。”顾瑞霖轻轻咬了咬,张嘴喘息的江云娘下巴。
“别再提起了!”
江云娘气才算是喘匀了,还有些急促“可~可万一有麻烦......”
“有麻烦爷担着,你别与那人相认便好!”
“赶紧睡觉!躺在爷怀里想别的男人,你可本事了!”
顾瑞霖躺好依旧将人揽在怀里,伸手捂了捂她的眼睛,自己也闭上了眼。
十一月的江上,风冷水也冷,即使穿着斗篷站在外面也冷。
转了水路,路上就通畅了,三天就到了盛京郊外的码头。
周安澜伏案看着奏章“顾瑞霖这小子,让他携妻子前来谢恩,他却带着新妇四处游山玩水!”
“一个月的路程,走了两个多月,他这是赶着进城过年呢!”
周安澜的语气听不出是怒,萧景然眼皮都没抬,俯首站在原地,等着皇帝接下来的吩咐。
“敬之去城门前替寡人迎一迎,告诉他,明日一早务必要上朝!”
“是!”萧景然应下,退出了皇帝的书房。
江云娘随着顾瑞霖站在甲板上,瞧着码头上忙碌的场景,心里生出几分感慨,上辈子她到这码头上的时候,可是满心欢喜,还做着要做官太太的美梦。
见到萧景然的那一刻,更是欢喜的像只聒噪的鸟儿。
可惜那鸟儿,终究是被那人关进了笼子......
“别怕,万事有我。”顾瑞霖以为她是怕,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
下了船,在茶坊坐了小半个时辰,他们的行李和马车才全部卸了下来。
马车一路朝着城门的方向缓缓前行,快到城门前,江云娘掀起帘子,探出头瞧着城门前那副祥和的景象。
如此景象却是跟前几日所见大相径庭,天差地别!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城门,上一世她是被萧景然直接接到了庄子上,连盛京城都没见过的。
江云娘瞧着有人朝着他们这边招手,立刻放下了帘子。
“顾世子,舟车劳顿辛苦了!”
“有劳萧世子前来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