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颗面目狰狞的人头高高挂在城门口,空洞洞的眼眶,目视着北邙使团远去。
使团过了洛水,行程明显加快,不过七八天时间,山海关沧桑古朴的城墙出现在使团面前。
蒋任远大大松了口气,在马上扭了扭腰,放松了身体,他抬头望了望天空,阳光洒在地上,只是短短几天,就从暴躁的夏日,感受到秋风的清爽。这一段艰难的旅程,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句号。
那距离城门不足一里处,号角突兀响起,那声音像是从远古的战场穿越而来,瞬间打破了这看似永恒的寂静。
一支骑兵从城内冲了出来,战马神骏,蹄声如雷,每一匹都毛色鲜亮,肌肉线条在阳光下清晰可见,马上的骑士神色肃然,目光坚定而锐利。
骑兵两翼齐飞,像一双巨大的翅膀,将北邙使团和近卫军包在其中。
蒋任远胯下战马受了惊吓,不安地踢踏着地面。蒋任远受到的惊吓比他胯下战马还要强烈。
将他近卫军包围的骑兵数量并不多,只是那一股厚重的肃杀之气几乎让空气都粘稠起来,带着一股浓浓的血锈味道,那是战刀侵染了太多鲜血才会形成的铁血气味,令人心口压抑,呼吸不畅。
元力利揭开马车窗帘,向周围望去,他的眼睛眯成一道线,眉间的川字纹扭成一团,凌乱如麻。
使团的马队一团慌乱,这些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的北邙士兵,很明显感受到来者毫不掩饰的敌意。他们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马刀,摸了个空,马刀在近卫军的看护之下,出了山海关,才会还给他们。
一杆帅旗竖了起来,秋风缠绕着旗帜,高高飘扬,猎猎作响。
:“让你们的主将出来说话。”一名将领从旗下走了出来,胯下一匹黑紫色的战马高大雄壮,硕大的马头竟然能看出几分凶狠。
马上那人剑眉星目,鼻梁挺拔,更显得眼眸深邃,明亮锐利,让人不敢直视。
:“年轻,英朗,倨傲,不怒自威。”蒋任远心里已经把眼前这人与孙大帅重叠起来,从来不曾见过,却似乎相识多年。
蒋任远驱马上前:“近卫军旅旗蒋任远见过大帅。”
:“你认识我?”孙燚好奇的看了蒋任远几眼,并不认识。
:“大帅,我家李将军曾经说过,只要大帅站在面前,自然就能确定。无需认识。他说,他说大帅有一种令人折服的威严,而且豁达从容,很是与众不同。”
孙燚眉眼高挑,嘴角的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李世途李将军?哈哈,想不到他对我的评价如此真实贴切,回去告诉他,等我回去请他喝酒。”
:“是,大帅,回京我一定禀告。”
蒋任远话题一转:“大帅,您这大张旗鼓的是?”
孙燚笑容渐渐消失,慢慢又充满杀机:“ 哦,没有什么,我边军防守不严,不慎溜了一群北邙人进了关,在关内杀了人。我身为边军大帅,必须承担责任,为这一百三十七条性命,讨回一个公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孙燚的声音不大不小,吐字清晰,穿透力很强,看似回答蒋任远的问题,实质上却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就是来杀人的,杀北邙人。
:“大帅,大帅。”蒋任远心突然提了起来,狠狠咽了几下口水,很是为难:“大帅,朝廷已经派出钦差大人查处此案,将一十四名凶手,斩首正法。”
孙燚点点头:“嗯,我听说了。”
蒋任远才松口气,孙燚下一句话,直接把他整糊涂了:“国法处置完了,现在轮到我边军的军法处置。”
:“大帅?军法处置是?”
孙燚盯着蒋任远笑眯眯的:“近卫军护送使团到达山海关,你还不和我交接吗?交接完毕,你的军令就完成了。你说是不是?”
蒋任远点点头:“嗯,交接。。。。”蒋任远眼睛与孙燚的眼神微微碰撞一下,仿佛是灵光一现的顿悟,蒋任远心底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一头冷汗。
见蒋任远醒悟过来,孙燚点了点头:“交接吧。”
蒋任远翻身下马,跑上两步,大声汇报 :“禀告孙大帅,近卫军蒋任远奉命护送北邙使团返程,现使团人员安全抵达山海关,请大帅查实。”
:“收到!你部舟车劳顿,可在山海关内休息三日,三日后回京。一会我安排人带你们去休息。”
:“是,大帅!”
孙燚轻轻挥挥手,眉毛一挑,蒋任远不知道孙燚后续会做出什么事,但是至少也将近卫军三千兄弟们从事件里解脱出来,无论如何,这一点大帅做的还是很到位,富有人情。
元力利在马车里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
然后听到蒋任远一串口令,马蹄声响了起来,不一会儿,身边护卫的近卫军就撤到外围,在不远处重新整队,静待命令。
蒋任远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走远,他骑马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不知道孙大帅所谓的军法是什么后果。
紫狼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孙燚坐在马上,懒懒散散的也没有大帅的气质,走到马车前:“元特使,我都亲自出城来迎接你了,你还躲在车理不出来见我?特使大人,这于理于情都不合适吧。”
这都点名道姓了,元力利不能再装作听不见,他从车厢里下来,对着孙燚拱拱手:“大帅,别来无恙。”
孙燚将身子伏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盯着元力利,眼神淡定的令元力利心里更是发怵:“元大人劳苦功高,这么大的岁数,还在为大夏北邙两国友好奔波,佩服佩服。”
:“大帅过奖,承蒙贵国皇帝仁慈,愿天下苍生皆能安居乐业,不受战火之苦。愿与我朝携手共进,共筑和平之基。老夫也算幸不辱命。”元力利上来第一句话,就把大夏皇帝拿出来顶在前面。
:“是是是,陛下的决议,我孙燚是赞同的,谁愿意每日打打杀杀,过不上太平日子呢。”孙燚越是笑呵呵的,元力利心里越发没底,他装作镇定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大帅,您这般阵仗是???”
:“哈哈,这不,来接特使大人嘛。”
孙燚跳下马来,搂住元力利的肩膀:“当然,还有一些事情要和元特使商量一下。要请特使大人帮帮忙。”
元力利心里的不安开水一般沸腾翻滚:“大帅深受陛下信任,手握重兵,权倾天下,我一异族老朽,如何帮的上大帅。”
:“这几天啊,我一闭眼,眼前就出现一群鲜血淋漓模糊不清的人在我面前纠缠哭诉,说是我放任凶手入关,才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死的冤枉。”
元力利身子一动,却觉得肩膀上手臂像钳子一样将自己紧紧锁住。
孙燚还在笑,笑的残忍,声音说不出的冰冷:“我这好些日子没有睡安稳了,你瞧瞧,你瞧瞧我现在精神多差,火气多大。不怕你笑话,我尿尿都是焦黄焦黄的。”
:“大帅,我管教不严,酿成大祸,不过你们皇帝都已经派了钦差查明此案,我北邙十四个凶手也已经正法,此事已经了结。你不能违背圣命吧。”元力利低着声音,近乎哀求,又带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威胁。
孙燚搂着元力利的肩膀,眼神凶狠起来,声音也响亮起来:“异族在我大夏杀人,首当其冲就是边军戍边不力!”
:“兄弟们,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做?”
雷鸣般的呐喊突然炸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北辰一百三十七条人命,伏法者不过十四,还差一百二十三个!”
:“取一百二十三颗头颅!”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