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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龙城街头,除了打更人有气无力的吆喝声,就是墙角边东倒西歪的醉鬼。

随着妙人坊着火,寂静的县城瞬间炸了锅。

王暄一手推着胡怀仁,一手推着束观,拼命的向前跑。

这两个老东西此时都已头脑清醒了,知道要是被妙人坊抓回去了,身败名裂都是轻的,万一被打残打死,都没地方哭诉,于是全都拼命的跑。

只是两人这些年养尊处优,一身的肥膘,根本跑不快。

眼看妙人坊的那些小厮就要追上来,王暄松开了推着胡怀仁和束观的手,停了下来。

胡怀仁和束观感觉身后没有了推力,全都惊讶的看向身后的王暄道:“玄孟贤弟,你怎么不跑了?”

王暄摆手道:“两位兄长,你俩先走,我留下断后!”

望着即将逼近的妙人坊小厮,胡怀仁和束观全都感动的不行,心里直呼王暄够义气!

“玄孟贤弟,我俩要是丢下你逃了,那还是人吗!”

胡怀仁和束观故作扭捏。

王暄豪情万丈道:“我不比两位兄长,我就是一介白身,就算被他们抓回去,也无所谓,反之,两位兄长若是走了,就可以调动县衙的力量来救我!”

闻言,胡怀仁和束观点头,“贤弟等我们来救你!”

说罢,两个老家伙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就快速溜了。

王暄见胡怀仁和束观果断的抛下自己走了,心中并没有生气。

只有让这俩老东西记住自己的好,他们才能成为自己未来在龙城最大的靠山。

王暄四下瞅了一圈,最后在一棵树下找到一根断木,连忙跑过去捡起来,握在手中。

这时,十几个小厮已经冲到跟前。

他们早就接到命令,三个人都要抓回去。

当下就分出了七八个人继续去追胡怀仁和束观。

王暄挥舞手中的断木,阻止这些小厮去抓人。

“敢挡我们的去路,兄弟们,揍他!”

十几个小厮招呼着就向王暄涌去。

王暄哪里会束手就擒,打架玩的就是一个够狠。

这些人只是勾栏的小厮,又不是什么亡命之徒。

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惜命。

仗势欺人,以多欺少,是他们的强项。

但是让他们真的拼命,这就为难他们了。

眼见王暄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十几个小厮都有些怂了。

不过还是一个愣头青想要表现自己,转到王暄的一侧,瞅准空子就扑了过去。

王暄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愣头青,见他来扑自己,迅速转身就是一木头砸过去。

“砰!”

这个愣头青瞬间就被砸倒在地,口吐鲜血。

“杀人了,大家快来看啊!这里有人杀人了!”

“不要走了这个杀人纵火犯!”

其余的小厮们见状,纷纷叫嚷道。

这么一叫,王暄顿时有些失神,这些人精的小厮瞬间找到空子,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等王暄反应过来,一左一右就被人攻了过来。

木头还没挥出去就被人抓住了,几番挣扎,都无法挣脱。

“敢打我们的人!”

“打死这个纵火犯!”

“别,把他送到妈妈面前,交给妈妈处置!”

“我们继续去抓那两个人!”

小厮们商量了一下,很快就得出了结果。

王暄被夺了武器后,几个小厮就是拳打脚踢。

王暄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于是拼命的反抗,换来的却是更惨的毒打。

三个小厮将王暄押着回到了妙人坊。

其余的小厮继续去抓胡怀仁和束观。

只是胡怀仁和束观趁着这个空隙,已经抄小路,溜得没影了。

而此时妙人坊的大火已经被控制了。

不过原本金碧辉煌的妙人坊,现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里面的客人和舞姬全都逃了出来,一个个狼狈不堪,很多动作慢的,一身漆黑。

其中还有很多人都是光着屁股。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人去关心这些。

一些客人堵着花姐,质问她怎么会起火,差点就让他们葬身火海,妙人坊必须赔偿他们的精神损失!

花姐被质问的面红耳赤,只能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

见到王暄被押回来,顿时来了精神,指着王暄就道:“就是这个小贼,放火烧了我妙人坊!”

听到这话,众人全都朝王暄看来。

一些人立刻破口大骂:“他娘的,你这个纵火贼,我们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纵火,你这是想烧死我们啊!”

“别跟他废话那么多,先揍他一顿,然后送他去见官!”

众人义愤填膺。

他们本来都在温柔乡里尽情驰骋,一把火吓得他们直接原地升天,以后还能不能举,都成未知数了。

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眼见众人的愤怒之火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王暄急忙辩解道:“各位,我不是纵火犯啊,我不过喝多了,想回客栈歇息,就被他们从大街上抓了过来!冤枉啊!”

听到王暄否认纵火,花姐差点气的吐血。

她指着王暄就骂道:“你今天晚上跟张老爷还有一个胖子来我妙人坊,可是有不少人见过的,你想赖账,没那么容易!”

王暄摊手道:“我今晚的确来过妙人坊,可是你们妙人坊的舞姬歌女实在太烂,我瞧不上,就离开了,难道这还有什么错?”

“你还真会狡辩,明明是你纵火,我知道了,你在县衙肯定有关系,但你不要以为自己在县衙有人,就能无法无天!”

花姐气愤道。

王暄冷笑,无所谓的摊手道:“我不过说了你们妙人坊几句,你就想往我身上泼脏水,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公道了?”

众人听着两人的对话,也都傻眼了,不知道该信谁的话。

就在这时,一队官差迅速冲了过来。

为首的捕快,正是白天见过的张捕头。

张捕头全名叫张恒,是胡怀仁在龙城的心腹。

见到张恒,王暄当下心定了。

张恒和捕快们在差房赌钱,接到妙人坊走水的禀报,也是吃了一惊。

妙人坊是龙城最有名的销金窟。

龙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是这里的常客。

而妙人坊,据说还是韩家的产业。

韩家在龙城的地位,便是贩夫走卒,都十分清楚。

若是因走火烧死几个人,麻烦可就大了。

张恒当下也不敢怠慢,立刻带人就赶了过来。

见到被人押着的王暄,他只是觉得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在哪见到过。

王暄为了掩饰身份,脸上粘了胡子,又被勾栏的小厮揍得脸肿,张恒自然认不出。

妙人坊里的客人,也不乏有很多王暄的忠实粉丝。

只是他们谁都想不到,白天还被他们捧在云端的小诗仙,此刻,就在眼前,并且一把火差点就把他们送走了。

花姐见到张恒,赶紧上前,将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但是事情因何而起,却是颠倒了过来。

本来是廖士美想要海棠侍寝,故而派人去抢海棠,变成了王暄和一个胖子,因为争夺海棠,与廖家的奴仆大打出手。

不过两人不敌廖家奴仆,于是愤而纵火。

张恒当然不会偏听花姐的一面之词,于是看向王暄道:“你怎么说?”

王暄气愤的说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妙人坊是怎么着火的,这个老妖婆因我嘲笑他们妙人坊的歌姬都是垃圾,所以怀恨在心,当妙人坊着火后,就想往我身上栽赃,她好撇清责任!张捕头,我冤枉啊!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

张恒点了点头,道:“你俩既然各持己见,那都跟我回衙门,等候县尊老爷决断!”

听到张恒说要去县衙,王暄大呼:“我早就听闻我们县尊老爷,英明过人,清廉奉公,他一定能为我主持公道!”

说罢,王暄又看向押着自己的两个小厮,怒道:“你俩还抓着我干嘛!张捕头,他们妙人坊的人,对我滥用私刑,将我打成这样,我要告他们!”

张恒一阵头大,看了眼王暄身边的两个小厮道:“还不松开!”

两个小厮闻言,弱弱的看向花姐。

花姐这时已经被王暄的无耻言论气的脸色铁青。

她不是傻女人,能够成为妙人坊的老鸨,判断分析能力还是很强的。

见王暄说的这么有底气,就猜到了王暄在衙门里有关系。

那个张老爷就是教谕束观,花姐早就知道身份,想必那个胖子,也不是一般人。

衙门里的胖子不少,县尊、县丞、主簿、县尉这些人,都是大胖子。

这个能同束观一起来的胖子,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而县丞、主簿与韩家的关系向来都是不错的。

韩家曾经在妙人坊设宴,邀请县丞和主簿,花姐在旁边伺候,也是见过这两人。

所以可以排除这两个人。

那就只剩县尊和县尉。

县尉主掌典狱、缉拿、治安,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云雾山防盗,没时间回城里。

那就只能是县尊,胡怀仁。

想到这里,花姐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虽然说胡怀仁还有几个月就要调离龙城。

可是胡怀仁只要一天还是龙城的县尊,那他就是龙城的百里之尊。

招惹了这样的人物,别说她妙人坊是韩家的产业。

就是韩家老爷子亲自出面,都不见得能平息胡怀仁的怒火。

想明白这些的花姐,欲哭无泪。

不管事情的走向如何,像她这样的人,始终都是棋子一枚。

最后会被拿来平息怒火的人,只会是她。

但事情已经如此,她只能按照背后大佬的指使,继续走下去。

张恒看出了花姐的脸色有些难看,问道:“花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花姐苦涩道:“没,没什么。”

那两个押着王暄 的小厮,见识不妙,赶紧松开了手,躲到了一边。

“既然没什么,那就跟我们走!”

张恒大手一挥,将花姐和王暄带去衙门,并留下部分人,维持妙人坊附近的秩序,顺便调查起火的原因。

妙人坊的大部分人都跟去了衙门,他们差点就葬身火海,这件事必须要对他们有一个交代。

妙人坊起火的事情,此时已经传遍了城里。

县丞吴白学,主簿姚广俊都接到了禀报,心中震惊的同时,也赶来了衙门。

胡怀仁在龙城的这几年,手段强硬,作风圆滑,几乎架空了县丞和主簿的权力。

两人在衙门就像是个摆设。

眼看胡怀仁就要离开龙城,吴白学和姚广俊都起了心思。

只要运作得当,说不定在胡怀仁走后,两人就能更进一步。

现在妙人坊着火,妙人坊又是韩家的产业。

韩家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若是胡怀仁给不了韩家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俩就有机可乘。

到了衙门,胡怀仁已经换上了官服,去了大堂。

吴白学和姚广俊对视一眼,去了侧门旁听。

张恒带着花姐和王暄,到了大堂,身后还有一大帮妙人坊的客人。

这些人,有不少是来龙城做生意的客商,也有不少龙城本地的富商和名望。

若是处理不好,传出去,对他胡怀仁的声望打击,可是极其不利的。

胡怀仁瞥了眼堂下的王暄和花姐,见王暄的目光扫来,胡怀仁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这趟勾栏之行,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如果不是王暄舍身相救,他现在只怕都要被脱去这身官袍了。

现在想来,胡怀仁仍是心有余悸。

冷静下来后,胡怀仁分析,这是有人想整自己。

只是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廖家的廖士美。

廖士美没有这么愚蠢。

那肯定是有人假借廖家之名,想要祸水东引。

结合妙人坊又是韩家的产业。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韩家。

可是韩家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么愚蠢的嫁祸,不像是韩家人干出来。

所以,这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

胡怀仁虽然只是七品知县,但是在此之前,他在汴京城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他门清的很。

想清楚这些的他,当然不会轻易做下判断。

这件事,要么是有人想借韩家除掉自己,要么就是想借自己之手,对付韩家。

自己正值考核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出乱子。

基于这一点,胡怀仁的审案就显得十分‘公正’。

先是询问王暄的姓名,籍贯。

王暄当然不会回答真实姓名,随意编了个假名。

反正胡怀仁又不会真的命人去查。

随后胡怀仁开始询问纵火的起因,花姐偷偷瞥了眼堂上的胡怀仁。

顿时如遭雷击。

果然,她没有猜错。

昨夜同王暄一起去妙人坊的胖子,就是县尊胡怀仁!

虽然胡怀仁已经卸掉了伪装,可是那双小眼睛,尤其是鼻青脸肿的样子,无一不证实了胖子就是胡怀仁的事实。

花姐心中叫苦不迭。

就在她想如何回答时,韩家来人了。

一个差役快步走进来禀报道:“县尊老爷,韩家大公子韩英来了!”

听到韩家大公子韩英的名字,堂上堂下的人,都是吃了一惊。

韩英是韩家大公子,也是韩家未来的接班人。

平日里很少露面,没想到这次将他都惊动来了。

胡怀仁眯眼道:“带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