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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交加的晚夜,偶尔夹杂着电闪雷鸣,那样浩大的声势,宛若世界末日一般,缩在屋子里的人们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显得极其渺小。

大雨拍击着窗棂,发现噼哩叭啦的声音,便是门窗紧闭,也能听到外面可怕的声势。所以在开门时,那声音更明显,让缩在里间的阿菀忍不住一顿,以为是正院中的母亲担心自己,让人过来瞧瞧,可谁知却见青枝面有难色地进来。

“郡主,世子过来了。”青枝小声地说道。

阿菀怔了下,马上跳下床,就要走出去时,被青枝忙忙抓了件外衣披上,方才想起自己身上只穿着寝衣,不好见外人。虽然心里拿卫烜当弟弟看,也觉得自己包成这样没问题,可是身在这个时代,自然要守此间规矩,阿菀也没拒绝,穿妥了衣服后,便走出去。

外间的门已经关上了,不过因为先前开着,雨泼洒进来,门前那块地面湿了一大块。屋子里点了一盏灯,用琉璃罩着,光线并不算太明亮。灯光下,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孩,衣袍滴着水,鸦羽般墨乌的头发黏在漂亮白晳的脸蛋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青烟也在外间,正在给变成落鸡汤的某人寻找干净的巾帕擦拭身上的水珠。

“你怎么过来了?”阿菀问道,刚走近他时,便听到一声轰雷声,顿时脚步一停。

“别怕!”卫烜赶忙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湿漉漉的,因为淋了雨,显得湿滑冰冷,让她有些不舒服。见他紧紧地盯着自己,脸庞被雨水打湿,一双眼睛湿漉漉的,阿菀忍不住笑道:“我并不怕啊!青烟,快点拿干净的巾子过来。”

青烟拿着一块巾帕为卫烜吸着头发上的水,见他的身上的衣服也湿嗒嗒的滴着水,便道:“世子也将外衣脱下来吧。”

卫烜嗯了声,将外袍脱下,里面的衣服自然也是湿漉漉的,阿菀看得皱眉,若是让他穿着一身湿衣服,这样子很容易生病的,而且这屋子里可没有他的衣服,顿时有些无奈,只得将他拉进屋子里。

青枝见阿菀的举动,下意识就要阻止,被青烟抬手按住了。青烟朝她摇摇头,说道,“公主说了,只要不传出去影响郡主的闺誉,便由着郡主高兴。”何况世子在这大雨夜特地为了郡主跑过来,也算是有心了。

屋子里,卫烜盯着阿菀,喉咙有些发紧,说道:“真的要脱啊……”目光忍不住一直朝灯光下的小姑娘的脸瞟去,不禁有些羞赧,他还没在阿菀面前脱过衣服呢……

“都湿了,不脱等着生病么?”阿菀从箱笼里翻出一条折叠好的薄被递给他,让他去屏风后将湿衣服换下。

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再让他冒雨回去,或者一直穿着湿衣服。以阿菀和这熊孩子几年的相处经验,他都跑过来了,是不可能将他赶走的。何况她也没那么狠心,让他冒着大雨回去。

卫烜拎着薄被走到屏风后,心里无限失望,等脱了衣服后,就着模糊的光线瞥了一眼自己双腿间的东西,更失望了,恨恨地抹了把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这样熬日子实在是太悲催了。

在卫烜脱衣服的空档,阿菀也叫丫鬟兑了半盆温水进来。由于她一年四季都不喝冷开水,所以外间夜里一直放着炉子温着水,屋子里的架子上恰好放了半盆干净的水,兑开就可以用了。

青烟和青枝端着水进来,特地看了看,目光便定在了屏风后,见阿菀安静地坐在凳子上,便将水放到桌上。阿菀考虑到卫烜的面子,于是让两个丫鬟出去,自己绞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叫屏风后的卫烜出来洗脸。

卫烜裹着一件薄被单出来,虽然看着像个十二岁的少年,可是身量还未长大,被着一件薄被单,一头半湿的发凌乱地披散而下,那脸蛋太漂亮了,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惨遭那啥的漂亮姑娘……阿菀很想笑,怕伤着他的自尊心,默默地忍下了。

“自己去洗脸。”阿菀吩咐他,去将他的湿衣服拿到外间交给两个丫鬟,让她们就着小炉子烘烤一下,然后又让青烟倒了两杯温开水,自己亲自端了进去。

两个丫鬟看了看那些湿衣服,同时也知道这里可没有卫烜能换洗的衣服,所以此时他身上裹着什么不言而喻,便也不多话。

等阿菀进去,见男孩已经裹着被单坐在她床上,正好奇地伸手摸来摸去,脚步又顿了一下。

卫烜看到她进来,赶紧坐直身,特别纯洁地看着她。

“喝点水。”阿菀将杯子递过去,同时又道:“等雨停了,叫厨房给你熬碗姜糖水。”

卫烜听到姜糖水时,果然脸皱了起来,明显有些嫌弃的模样。他一口喝尽了杯子里的水,将水杯放到床边的小柜子上,拉了阿菀坐在旁边,仔细看她。

“怎么了?”阿菀被他看得莫名。

卫烜奇怪地道:“你不怕打雷?”

阿菀被他弄得莞尔不已,失笑道:“虽然听着觉得很可怕,但是有青烟她们陪着,没什么好怕的。”

卫烜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狐疑。阿菀竟然不怕打雷?怎么可能?上辈子阿菀最怕打雷了,只要打雷,她便会浑身颤抖,将自己埋进被窝里,吓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几欲崩溃。他有一回发现时,简直心疼坏了,从此只要下雨打雷,他都会惦记着她,甚至忍不住偷跑去看她,就怕她会崩溃。

很快地,卫烜又想起了什么,顿时了然。

现在的阿菀自然是不怕的,因为康仪长公主夫妻还没有死在那场雷雨夜之中,所以阿菀心里没有留下阴影。

这样很好!

阿菀不知道这男孩又想到什么了,说道:“以后别在下雨天时乱跑,若是被雷劈了,可是会死人的。”说着,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下。

卫烜抓住她的手,得寸进尺地蹭过来抱住她,将脸在她脖子间拱来拱去,“我以为你怕嘛,所以就过来了。当时没有多想,没想到雨会下得这么大,现下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阿菀听得心里有些复杂,原本想推开他的动作便顿住,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摸了摸他柔顺的长发。

这时,青烟在门边说道:“郡主,公主使了人过来,问您怎么样了。”

阿菀听罢,马上出声道:“告诉娘亲,我很好,让她不必担心。”

青烟清脆地应答一声,然后又告诉阿菀,方才有一行人路过时,因为雨势过大,所以来庄子里借地方避雨,为着他们,所以康仪长公主方会推迟了一些才让人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阿菀应了一声,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等打发了康仪长公主派来的丫鬟后,阿菀对卫烜道:“呆会雨停了你便回去吧,可别教人瞧见了。”

卫烜嗯了声,自然不会做出破坏阿菀的名节的事情,即便他渴望着时时和她在一起,可是因为他们年纪正处于半大不小的尴尬时候,很多事不能做,也得克制着。

雨下了很久,阿菀打了个哈欠,卫烜见状,便让她先上床睡觉。

阿菀的身体虽然这两年来比幼年时好了许多,可是较寻常人还是差了一大截,若是晚上休息不好,第二天脸色便会苍白得像鬼一般,十分糟糕。而她的休息时间素来有规律,现下因为卫烜陪在这儿,外头的雨势再大也没有那般可怕了,睡意不觉上来了。

听到卫烜的话,阿菀撑了一下便撑不住,还是爬到床上躺下。

“阿菀?”

卫烜坐在床边,轻声唤了声,发现她呼吸绵长,显然是睡着了,不禁趴在床边,凑过脸去看她,伸手轻轻地摸了下她的脸。

这般放心,是根本没当他是男人呢,还是觉得他们都还小,他不会做什么?无论是哪种猜测,感觉都挺糟心的。

卫烜又小声地唤了一声,然后凑过去,小心地低头含住她柔软的唇瓣。

他微垂的眼睫颤动得厉害,浓密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覆住那双炙热得吓人的眼眸,直到呼吸渐渐粗重,方慢慢地直起身。昏暗的灯光下,男孩的脸红得厉害,他的拳头握紧,似乎在克制着什么,伸出舌尖舔了下唇,仿佛在回味着那美妙的滋味。

****

风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阿菀恢复意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坐起身,盖在身上的被子滑下,呆呆地坐了会儿,方想起昨晚风雨中跑过来寻她的卫烜。不可否认,她当时被男孩的举动给感动了,感动过后,又有些无奈,哪有人因为一个猜测便冒着狂风暴雨赶过来的?

阿菀看了看室内,发现卫烜不在了,估模是回去了,听了下外面的声音,风声还有些大,雨倒是变小了,可是还没停。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飓风登陆,所以才能造成这样的雨势。

外面守着的丫鬟听到声音,赶紧进来。

阿菀见青烟和青枝进来,便问道:“世子呢?”

“寅时末时,雨势小些时他便回去了。”青烟说道,心里很满意卫烜这等自主的举动。虽说他们有婚约,但是年纪大了,可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可以随便进姑娘家的闺房,昨晚让卫烜留在未出阁姑娘家的闺房里过夜已属不妥了,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教人看到的。

阿菀听罢,便安心了。

等她洗漱好时,康仪长公主又打发了人过来问她昨晚睡得可好,因为外面还下着小雨,所以让她不必去正院陪他们用早膳了,在自己的房里吃便好。

阿菀自是应下了,没有逞强。

等她吃过早膳,便见卫烜又过来了,这回他是打着伞过来的,脚上穿着木屐,衣袍下摆沾了些雨水,被打湿了一块,那赭红色的衣袍被打湿后的色泽,深重的宛若血色。

“雨还在下,来干什么?”阿菀斥道,让青环去叫厨房给他熬碗姜糖水过来。

青环今年方才十岁,是两年前康仪长公主特地让余嬷嬷调.教好放到女儿身边伺候的,以后好接替青烟青枝的位置。除了青环,还有好几个年龄不一的丫鬟都在备用着。青烟青枝这批丫鬟虽然稳重可靠,但是年纪大了,以后是要放出去配人的,自然不好在阿菀身边伺候了。

卫烜显然有些嫌弃姜糖水这种东西,但是见阿菀瞪向自己,只得咽下反对声,脱了鞋后,和她一起坐在炕上。

两人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后,阿菀突然道:“今天是七月七日,没想到雨会下得这么大,也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举办乞巧节。”

“晚上应该会雨停的。而且这天气热,地面也很快会被烘干,你不用担心。”卫烜拿了颗炕桌上放着的果子啃起来,微微眯起了眼睛,想到刚才打听到的事情,嘴角不禁逸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对阿菀道:“刚才我听说了,昨晚来庄子里借宿的一行人是镇南侯府的人。”

阿菀愣了下,方忆起这镇南侯府现在的老夫人可不是庆安大长公主么。庆安大长公主这些年虽然安居江南,可是圣心不减,她是先帝的同胞妹妹,为了让先帝平安登基,方下降至镇南侯府。先帝愧对这妹妹,在位其间对镇南侯府多有拂照,便是文德帝登基了,庆安大长公主也一如既往地尊荣无限,活得十分滋润,没有因为皇帝换了侄儿当而有什么变化。

“来的人可有谁?有庆安大长公主?”

卫烜瞥了她一眼,心里对她没将庆安大长公主尊称姑祖母也不堪在意,笑道:“没有,庆安大长公主年纪大了,许是要迟上一段时间方到达京城,先让小辈们进京。他们为了太子大婚而进京,为了赶时间所以连夜赶路,却不想会遇到这等大雨。”

阿菀应了一声,没有将方放在心上,和他聊了会儿后,便拿起桌上一本棋谱看起来。

卫烜挨坐着炕桌,啃着手中的果子,微微眯起眼睛,阿菀看了她一眼,觉得这男孩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那种诡异邪恶的气息都快要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