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煦对完颜翊飞抛过来的眼神视而不见，待他完全走过，完颜煦语气软了下来对戚芫芃说道：“芫儿，今日过来找我什么事？”
“今日还真有事，我有个想法，想与你商量，你听听？”微弯的眼眸中尽是期待，戚芫芃略微兴奋的说着。
“好，你说。”
“我发现尚宝局有一堆旧物，这些旧物呢，好多是数十年之前的老物件，有些呢又是残缺又是有瑕疵，重新拿出来用呢，也困难，一直在库房封尘呢，也可惜。”
戚芫芃顿了顿，“所以我想，不如把他们回炉再造？”
“回炉再造？”完颜煦眸光一动，勾起了他的兴趣。
“对，就是化整为零，比如一些已经老旧的款式，我们把它融了重新打造成新颖的款式，残缺，有瑕疵的宝石宝珠呢，我们拆下重新打磨或是用其他物料填补，要是那种装饰物，比如花瓶少了一只，我们可以赋予它新生，镶嵌其他点缀物，让它别树一格……”
完颜煦眯着笑眼看着他面前的少女渐渐失了神，眸光中似藏了无尽星光，在里面闪耀着明亮的光芒，那意气风发的神态，嘴边漾起的梨涡，不得不让人也随之心情愉悦起来，对事情有了美好的憧憬。
见完颜煦不声不响，只是一味地盯着她看，难道是觉得这些个主意不好？
戚芫芃歪着脑袋，试探地问道：“阿煦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稀罕地在完颜煦脸上看到一丝恍色，下一瞬本是冰蓝的眼眸化成了温暖的湛蓝，彷如在日投下被晒得温热的海水，噙着笑意的嘴角逸出清透的嗓音：“很好，芫儿这些想法很先进，我支持你。”
“先进？什么是先进？”戚芫芃瞪着双杏眼，不解地问。
“意思是首先仕进；位于前列，可为表率。”完颜煦故作镇定，眼中却一丝讪然划过。
暗忖好险，差点解释不圆，幸好读过几本圣贤书，能自圆其说。
戚芫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所以我希望阿煦能一点本金。”
“本金？”完颜煦眯了眯双眸，疑惑，“要何用。”
“我想在汇京城开一家店铺，专卖刚才回炉再造的旧物，卖出得到的银两呢，可以帮补后宫，那么就可以减轻国库的压力，阿煦，你觉得可行不？”
完颜煦沉思片刻，这旧物再造和现代的环保观念很相似，不禁赞叹戚芫芃这活络的脑袋，只可惜生在古代，要是活在现代，必是一位很出色的人物。
看着完颜煦一时愁眉一时抿嘴，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心中不免担忧自己的想法是否过于天马行空。
“我觉得可行，本金要多少，我给你便是。”半盏茶之后，完颜煦才开口说道。
戚芫芃闻其言，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去，心头的喜悦油然而生，她凑近他，稍稍仰起头，在那棱角分明的俊容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双颊微红，娇中带羞地说道：“阿煦，谢谢你。”
完颜煦愣了一瞬，当即面泛红光，他有些羞赧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袍角，低低地嗯了一声。
见他如此害羞的模样，顿觉自己是调戏女子的浪荡子，倏地嫣然含笑，忍不住调侃道：“阿煦可是害羞了？”
被调戏之人咳咳了两声，有些手足无措地摸摸了鼻尖，故作镇定道道：“说什么呢。”
随着呵地一声轻笑，戚芫芃见好就好，“好了，不打趣你，芫儿先告退了，还有很多事情要筹备呢。”
还没来得及转头，素腕就一只大掌握住，身体不自觉被往前一带，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戚芫芃惊得一跳，来不及反应，直接摔倒在完颜煦的怀里。
大掌的主人顺势把她揽住，唇凑近她的耳畔，一贯清冷的嗓音中透出几分诱惑：“这样就想走？嗯？”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蜗，耳根子瞬间蹿红，不由自控地心跳加速，她不敢看他，低垂着眼睫，娇糯地说道：“你……你想如何。”
“看着我。”
她的下巴被眼前的男人轻轻捏住，抬眼就是那近在咫尺的冷傲俊颜，原本冷如冰霜的一对眸子染上一丝异样的红光。
“阿煦…….”
话未尽，薄唇已经噙住了她那花瓣般的嘴唇，深深吻了起来，炽热缠绵。
她紧张地攥紧拳头，被他吻得全身发麻，脑袋晕乎乎的，渐渐忘记了抵抗，情不自禁般地回吻着他。
如蜜糖般的甜腻之感在二人之间浓郁的发酵，似乎有看不见的情丝缭绕在他们的四周，使得空气逐渐升温。
直到两人吻得气喘吁吁，才意犹未尽的分开。
“这是你刚才调戏我的惩罚。”看着眼前的佳人面泛潮红，娇羞不已，完颜煦上扬的眉梢洋溢着愉悦，眼眸中的柔软光辉更是含着一丝玩笑。
“不理你了！”戚芫芃娇嗔一声，一甩袖子，捂住发烫的脸蛋就冲出朝晖堂。
身后隐隐传来几声低笑。
戚芫芃回到凤和殿，面上的红霞还未完全退下，石默金后脚就来了。
他笑眯眯地上前给戚芫芃问安：“老奴见过王后娘娘。”
“石默总管，你这是……?”戚芫芃有些疑惑，她刚从朝晖堂出来，难道完颜煦发生了什么事吗？
“回娘娘，今晚酉时，君主邀请王后娘娘在倾雨阁一聚。”
戚芫芃点点头，不是才见过吗？怎么刚才不说。
不过想起大白天在朝晖堂干那事，脸蛋顿时又染上了一层绮红，暗骂自己实在不应该！
酉时，完颜煦如约来到倾雨阁。
今晚他特意换了一身衣裳，宝蓝色绿紫团花茧绸袍子，腰间束着一条鹅黄色宽边锦带。一头银色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在身后，只稍微用一条杏色绸带把前额的发束在脑后，随意又精致。
在宫人的领路之下，来到倾雨阁。
倾雨阁顾名思义，四面环湖，雨滴落湖面，像滴落进晶莹的玉盘，溅起粒粒珍珠，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此时虽无雨，湖面十分平静，像蒙上了一层轻纱，使得印在湖面的美丽身影并不真切，如同梦里看花。
点点灯火，皓月当空，予人一种幽静而奔放的美。
一道身姿婀娜，风韵斐然身影立身于石拱桥之上
抬首远眺，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
见完颜煦的身影渐近，那身影快步迎了上去。
“阿煦，你来了。”戚芫芃行礼道。
她的声音如涓涓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
完颜煦伸手虚扶一把，含笑道：“芫儿，你来得这么早。”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和经历的种种事情，俩人之间熟稔了许多，谈话亦随意了不少。
“也就是早些许而已。”
抬眼便是戚芫芃面若桃花笑如靥。
他忍不住细细地打量着，不知为何，今夜觉得她尤其美丽动人，扣人心弦。
面前之人一双灵动又清澈的双眸，睫毛纤长而浓密，仿佛蒲扇一般微微翘起。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色泽，轻弯出好看的弧度。
一袭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外披白色素纱，头上一支镂空兰花珠钗，如玉的耳垂上带着荼白色璎珞坠，璎珞轻盈，随着一点风就慢慢舞动，显得整个人雅意悠然，清丽脱俗。
一时间竟让人移不开眼，有种难以言喻的魔力紧紧扣住了完颜煦的眸光。
“阿煦，阿煦，你没事吧？”
女子白雀般的声音拉回愣神的他。
“无事，摆膳吧。”完颜煦一甩袍摆坐下。
宫人把膳食一一上齐，便默默全部退下。
只剩圆桌上的二人。
翡翠虾仁，甜酸醋鱼，蟹酿橙，三脆羹，荷塘月色。
还有一盏红茶“九曲红梅”。
二人许是因为白日在朝晖堂做了一些荒唐事，顿觉有些尴尬，默契都不言语，就如此静静地吃着。
半空上的弦月似乎有点含羞，半个身子藏进了厚云朵后，只堪堪透出朦胧的光晕，明静的池塘，像水墨画似地静谧。
莫名怪异的气氛在一点点蔓延，明明是他把自己叫来，却不说话，难道只是一起用膳而已？
戚芫芃伸手去拿茶壶，想让俩人倒一杯茶水，借此缓解萦绕在指间的古怪的气氛。
刚接触到壶身的一刹那，一点冰凉的温度从指尖传来，竟触到了完颜煦的手指，尽管他的手冰凉，可两人的手却像同时被火灼烧一般，瞬间飞弹开来。
戚芫芃微昂起头，朝那厚云看一眼，忽觉天气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
稍稍定了定神，再次拿起茶壶，让完颜煦的茶盏里倒了些许“九曲红梅”
嫣红的唇轻启，柔声道：“阿煦，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
完颜煦闷声不吭，只是拿起茶盏，啜了几口，一双冰蓝眼珠偷瞄着那双纤长白皙的柔夷，袖口处绣着的淡雅兰花更是衬托出削葱般的十指。
沉默半刻，他还是决定要把藏在心中多年的话，不，是藏在原主心中多年的话，与眼前的少女述说。
“芫儿，我讲个故事吧。”他突然开口道。
“芫儿洗耳恭听。”戚芫芃顾盼间微笑道。
“以前有个男孩，天生异瞳，有一日他偷藏在他阿父马车上，想跟阿父去别国见识。阿父发现后纵然很生气，却也不能赶他一人独自回去，只能带着他前往。到了别国后，他的异瞳引来了当地孩子嘲笑和欺辱，小男孩才知道原来只有自己国家的人才有异瞳。但怕给阿父招来麻烦，一直忍耐。这时一名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扔石头赶跑那群孩子。小女孩拿出自己的手帕帮男孩擦干净身上的污迹和血迹还有，脸上的泪痕，作为谢礼男孩回赠她一粒怪色异形珍珠。”
眼前人娓娓道来，似乎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也是，这当真是完颜煦的故事，不是他杜煦的。
“后来呢？”戚芫芃双手托住精致的下巴，心生想听下去的欲望。
完颜煦轻抚过茶杯的沿口，“这怪色异形珍珠虽不金贵，却已经是男孩的全部家当中最昂贵的，还是他的母亲于他傍身用的。”
“那这个小男孩倒是很大方。”至此，她还什么都没听出来。
“小女孩主动过来跟男孩搭话，你可知，她说得第一句话是什么。”说话之人轻抬眼帘，眸子犀利而温和地凝视着听故事的少女。
“她说了什么。”少女追问。
“小女孩说对男孩说：‘你的眼睛真漂亮，像清透的苍穹一样。’就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就让男孩震惊不已，平素根本无人说过自己的眼眸好看，除了自己的母亲。”
说着，完颜煦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手帕已经泛黄，上面的图案也已褪色，却干净无比。
他把手帕递到戚芫芃眼前，轻声问道：“还记得这个吗？这就是那小女孩的。”
杜煦穿越之后占用了原主的身体得以继续存活，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今日他就好人做到底，毕竟是原主的遗愿。
这个遗愿十分强烈，总是冷不丁地浮现在完颜煦的脑海中。
原主心心念念的女孩就在眼前，当他得知和亲的对象是她时，不顾一切反对坚持和亲的原因。
原主是打算与她共结连理后，袒露自己的单思之情，天有不测风云，还没成亲，就摔下马了。
戚芫芃接过手帕打开，认真而仔细的瞧着上面花纹和样式，果真有些眼熟。
“这上面的针脚有点像我娘缝制的。图案是一只雪白的小狗在玩球，我小时候就养过一只雪白的小狗，叫白白。”她有点不确定地说道。
每一段回忆都有一把钥匙，每一段回忆也不会真正的遗忘，它只是沉淀在人的内心深处，只要找对了开启回忆的钥匙，无论尘封多久，那人那景都在遗忘中重新拾起。
一声闷雷响起，天下起了雨。雨淅沥淅沥，缠缠绵绵，一滴一滴，慢慢地变成一条条的细线下坠，瞬间打破了如镜的湖面。
之前的闷热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
脑中千丝万缕相缠，正当兀自混乱之际，仿佛一道闪电猛然劈进了戚芫芃的脑袋，她微微抽动的嘴唇似乎在呢喃，却又听不见任何声音。